第三十一章 少年离潇
一早起来，穆宁珺就让离湘和楚云按照吩咐，将先前洗净后晾了两天两夜又用白糖浸渍了三天三夜的梅花拿出来放在干净的坛子里，她亲自动手，加了绍酒、白糖、根云白药、酒曲，又停了下来，笑道：“再添点新鲜的五香草，兴许更好。”
“我去拿。”楚云兴致勃勃去厨房取了过来，看穆宁珺忙碌，在一旁赞道：“这么精致，一定很好吃。”
“什么东西很好吃呀？”燕洵笑意浓浓地走了进来，刚要说下去，只觉眼前一个青白色身影忽地闪过，利剑寒光，带着冷森杀意！
风珉拔剑高呼：“殿下小心！”
随即是刀剑相碰的撞击声，燕洵快如闪电般地退到了一旁，只见风珉与一个少年在庭院里打斗了起来。
两人都是用剑高手，一招一式，你来我往，俱是挥洒自如。庭院里盛开的腊梅树都被二人的缠斗引得沙沙作响，满树的碎雪和着鲜红的花瓣漫天飞扬着，飘落着！
穆宁珺看向正在院子里打斗的二人，微微蹙眉，高声喊道：“离潇！住手！”
燕洵微微一愣，接着也很快喊道：“风珉，退下！”
各自的主子都开口了，风珉见此，正欲退去，然而正打得起兴的离潇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仍旧挥剑再起，他自幼跟随楚风学武，后来又得陆长羽多年的悉心教导，再加上天资聪颖，一招一式，无不精妙绝伦，飘逸灵动，看上去真正蛟若惊龙。
穆宁珺见他的招式不再有致命之意，慢慢放下心来，但风珉毕竟是燕洵的属下，她也不得不再次拔高了声音，带着薄怒地喊道：“离潇，别胡闹，赶紧给我停下！”
第一次听见穆宁珺这样辞严厉色的语气，离潇不由得一愣，恰好风珉的剑尖刚好刺了过来。
离湘和楚云大惊，“离潇！”
燕洵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偏头看向穆宁珺，她竟然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院中的二人。
燕洵再次看去，只见离潇的长剑已经刺入风珉的左肩，而风珉的冷剑竟然在刚才他偏头的一瞬间转防守为攻，直指离潇的喉咙。
离潇微微一怔，紧接着风珉便面色淡然地迅速抽回了剑。风珉也果断利落地收回了剑，他此时正身着戎装，因此离潇刚才的一击也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伤害。
离潇眼眸中盛满朗朗笑意，对着风珉淡淡道：“我输了！”
风珉轻轻摇头，“你只是刚才走神，让我有机可乘罢了。你的剑法，精妙罕见，确实在我之上！”
离潇乐得眉开眼笑，“那是当然！”
“离潇，还不赶紧给殿下和风将军赔罪！”没等离潇笑够，穆宁珺就已然冷着面孔地看着他怒声说道。
离潇敛起笑意，嘟囔着嘴不高兴地跑到穆宁珺身前，十分不解地说道：“珺姐姐，离潇三个月没见你了，你怎么就变得跟长羽哥哥一样严肃古板了呢？”
穆宁珺没有理他，只是转身对着燕洵，微微低头说道：“殿下，离潇第一次来，不懂规矩，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燕洵淡淡一笑，语气平和，“无妨！”随后又转头对风珉说道：“风珉啊，看来你的武艺要回去再多加练习了！”
风珉微笑着点头：“殿下教训得是，属下一定谨记！”
“离潇，去给殿下和风将军道歉！”穆宁珺仍旧眼神冰冷地看着离潇，语气之间有着几分不容反对的意味。
离潇原本想嬉皮笑脸地跟穆宁珺讨饶，可是她脸上的神色却是他从没见过的凝重和怒意，顿时不敢再有开玩笑的想法。只好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哦！”。
然后，他哭丧着脸对燕洵行礼说道：“燕王殿下，风将军，方才是我失礼了，请殿下和风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
燕洵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青衫少年，他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明亮澄澈的双眼透露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像极了曾经的他。
他淡淡一笑，问道：“你多大了？”
“十五！”离潇明朗干脆的声音响起，语气之中透露出的是属于少年的赤诚和阳刚。
“十五……”燕洵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他看向穆宁珺，问道：“穆姑娘，这也是你们天机楼的人吗？”
穆宁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离潇现在的历练还不够，暂时还不能进入天机楼。”
“不是这样的！”离潇突然大声辩解道：“才不是我的历练不够呢，是长羽哥哥不让。长羽哥哥说了，我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珺姐姐，不让任何人伤害珺姐姐。至于那个什么天机楼，让我去我还不去呢！”
离潇一边说着还摆出了一副不屑的样子。
穆宁珺无奈地笑道：“好啦！离潇，别胡闹了。你先跟你湘姐姐下去休息，我跟殿下有事要谈。”
“可以，但是珺姐姐要答应我，珺姐姐酿的梅花酒只能给我喝！”
“离潇，你忘了你不能喝酒了吗！”穆宁珺皱着眉头说道。
“我不管，以前珺姐姐酿酒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喝，就我不可以。他们就总是拿着酒杯来逗我，说珺姐姐酿的酒是人间佳品，神仙的琼浆玉露也比不过，却偏不让我尝。这一次，我一定要喝！”
离潇倔强地说着，一点也不容反对。
穆宁珺忍不住笑意更深，眉眼带笑地看着他，哄道：“好好好，这次就让你尝一尝。但你要先听珺姐姐的，好吗？”
离潇顿时大喜，双眼一亮，“真的？”
穆宁珺笑着点点头，“珺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太好了！”离潇乐得合不拢嘴，随后转身对着楚云和离湘得意地说道：“听见没？这次没你们的份儿了！”
“呦，不就一坛酒嘛，我们都喝过好多了！”
“不喝也罢！反正我不喜欢梅花……”
离潇气得跺脚，“你们一见面就欺负我，太过分了，我要替珺姐姐教训你们！”
“来呀来呀！我倒要看看你的剑法能不能胜过我的鞭子……”
许久未见的三人在笙歌居里打闹了起来，向来冷清的庭院竟然变得热闹无比。
穆宁珺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嬉笑怒骂，不由得粲然一笑，那样鲜活生动的表情，如晕染开的一滴水墨，叫原本素淡的一张脸神采飞扬，又带着山水般的明净温柔，仿佛镀了层光，判若两人，看得燕洵怔了一怔。
“殿下，她们三个向来如此，希望殿下不要见怪。”
穆宁珺转过身来，微笑着说道。
燕洵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少年心性就是这般，怎么会见怪呢！”他的话语里明显多了几分羡慕和心酸，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能够轻易开怀大笑的人，能够跟朋友伙伴打闹嬉戏的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穆宁珺知道他话里暗藏的意思，但也不点破，转移话题说道：“殿下这一次出征，仅用了五天就回来了。应该是大获全胜了吧！”
闻此，燕洵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过往中抽出心神，将所有的心思都转移到现在的事情上，面色平静地说道：“没错！这一次计划很成功，所以我是专程来答谢你的。”说完，他温和一笑，看着穆宁珺，眉宇间一片柔和。
穆宁珺微笑回应：“这是我的职责，殿下不必如此！”
燕洵看着她素淡的笑容，想起刚才她面对离潇时那样自然生动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略带玩味的看着她，说道：“老实说，我原本是有些信不过你的。但刚好碰上了阿楚染病，推迟两天也没什么影响。只是想不到，你竟然还真的懂天文地理，能够这么准确无误地预测到二十二日那天开始会有大雾。穆姑娘，你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呢？”
原来，燕洵推迟大军开拨的那两日，并不全是因为楚乔，首先是穆宁珺告诉他，从十一月二十一日之后，原州、燕北美林关一带将会有寒雾，并且一天比一天严重，至少持续三天。
因此穆宁珺建议他延迟出征时间。燕洵最初很是怀疑她的这个判断，但又刚好遇上楚乔重病，他也就答应延迟两天出征，想不到，二十二日清晨接近辰时的时候，原州葵河以及雁鸣关一带，果然大雾弥漫，四处都是白茫茫的凄寒一片。
穆宁珺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殿下，我既然敢向殿下自荐为谋士，若是没有谋士之能，又怎么担得起谋士二字呢？”
燕洵微愣，随后自然一笑，“也是！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帮助我，都是一步步计划好了的。懂点天文地理什么的，确实不算奇怪。”
“原州现在缺粮，兵力也不足以构成威胁。并州易攻难守，也无需担忧。不知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穆姑娘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我要做什么吗？”燕洵笑吟吟地看着她。
穆宁珺莞尔一笑，“清洗军政内部，稳固燕北根基，强化军队素质！殿下，我猜得可对？”
燕洵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眉眼带笑，轻轻点点头，说道：“大同行会不通军务，不懂政事，内部势力盘根错节，争权夺利，鱼肉百姓，上次围歼一战，本以为他们有心忠心于我，却没料到，一旦战事平复下来，他们又开始内斗，更有甚者仗着我父亲当年给的权力，想要架空我的地位。这些人若是不早些清理，将来后患无穷。”
“乌先生算是大同行会里唯一一个一心为民的人，可惜，他的想法太过天真，固执己见，不同意我对燕北的军务和政事做出的整改，不同意我南下伐魏的计划，更加不同意我把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里。可是，这个世界，上位者若是没了权力，就只有死路一条。我若是要报仇，就不能妇人之仁。”
燕洵目光平静而深沉，望着苍茫的天空，继续说道：“现在，燕北军队三分之二的军权都已经完全掌握在我手里，但是这些军队的作战素质，作战能力，还需要大量的训练才能得以提高，否则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我想了很久，打算暂时休养生息，整顿军队。我要让燕北大军，成为天底下最强悍最精锐的部队！让燕北的鹰旗遍布天下，让我未来创建的国家，国富民强，永远不会遭受亡国灭族之耻！”
男子的声音深沉有力，带着气吞山河的壮阔，带着义无反顾的绝然！
穆宁珺看着他仰视苍穹的身影，散发着顶天立地的气魄，屹立于天地之间，那样地高不可仰！
他会做到的吧！他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强的王者，坐拥江山，俾倪天下！
穆宁珺欣慰地笑着，再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父亲，母亲，等着吧，珺儿很快就可以为你们正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