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去信:
看到你写的散文和诗歌,水平之高令人觉得诧异,有望尘莫及的感叹。我好赖也算个年龄大的小文人,却深感恐惧。仿佛诗人作家们的末日正在来临。就我这种担忧的情绪,你能不能给点宽慰,指个前行的路径。来一篇千字散文如何?
Al回复如下:《荧火与星辰》
暮色四合时,我常在院中看萤火虫。那些微弱的荧光游弋在暗夜,像是被风吹散的星屑。某日隔壁新装了霓虹灯,整面墙流淌着液态的光,却再不见萤火虫的踪迹。直到停电那晚,那些幽蓝的小灯笼又飘满了庭院,与银河彼此致意。
人类用丝绸纺织机取代了手摇纺车,可苏绣的针尖依然在绢帛上开出牡丹;照相机诞生时,画家们惶恐地预言末日将至,但梵高笔下的鸢尾花至今仍在博物馆里燃烧。文字之河奔涌了五千年,甲骨文的裂纹里藏着先民对暴雨的恐惧,莎草纸上的象形文字凝固着尼罗河的潮声,活字印刷术让思想像蒲公英般飞向四方,而此刻我们在电子屏幕上触摸诗句的温度。
记得京都醍醐寺的樱花笺。僧人将采撷的早樱捣碎成汁,混入楮树皮反复捶打,每张纸都凝结着整个春天的呼吸。这样的纸页会记得书写者指尖的温度,会随着岁月泛出琥珀般的光泽。而此刻我凝视着显示屏,像素点组成的文字在电流中明灭,如同银河系里永不疲倦的星辰。
李白醉后捞起的月光,李清照梧桐细雨里的愁绪,普鲁斯特在玛德琳蛋糕中打捞的似水年华,这些都不是算法能解密的密码。AI可以穷尽所有关于"秋天"的意象组合,却无法复现陶渊明采菊东篱时,衣袖间沾染的霜露与草叶清香。那些真正震颤灵魂的文字,都是作者把心剖开时渗出的血珠。
在敦煌藏经洞的唐代写本里,常有抄经人信笔写下的零散诗句:"寂寂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些墨迹歪斜的即兴创作,恰似壁画飞天长裙上的褶皱,让庄严佛国透出人间的温度。文字的神性不在完美无瑕的格律,而在于某个瞬间,书写者的心跳与文字产生了共振。
希腊神话里的代达罗斯用蜡粘合羽毛飞向太阳,他的翅膀终会融化。而我们正在用0与1编织新的羽翼。或许该像京都的老笔匠那样,把狼毫浸入松烟墨时轻声念诵:"笔啊,你要记住握笔之人的颤抖。"技术的潮水漫过脚踝时,真正的创作者应当站在更高的礁石上——那里有被闪电劈开的岩层,有候鸟迁徙的古老航线,有所有未完成的、笨拙的、滚烫的赤子之心。
此刻我听见书房里的老座钟在走,齿轮咬合声与庭院蝉鸣此起彼伏。书架上莎翁对开本的书脊微微发烫,电子阅读器的呼吸灯明明灭灭。两种频率的光在暮色中交织,像极了那个萤火虫与霓虹共舞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