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其实文人相轻并不是文人的特点,而只是社会现象的一个有代表性的缩影。相轻这种事不仅仅发生在文人身上,我们每个人,都轻过别人,也被别人轻过。
隔壁老王非常讨厌,天天扯着嗓子半夜鬼嚎,扰得人睡不着觉。班里有个长相狐媚的女生叫人心生不满,仗着自己长的漂亮点就颐指气使。还有一些男生偏偏围着她转,简直丢了女孩的脸。公司里有个让人看不上的同事,没什么本事还天天显摆,最爱拍领导的马屁。
是的,社会生活不是属于一个人的,社会生活是大家的,你在其间,有自己的性格,面对不喜欢的,难免腹诽,也自然有看不上的人和事。但你不是文人,没有文人的影响力,你即使讨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你不说没人知道,你说了,知道的人有限,能放到心里的人更有限。如果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知道你讨厌他,他当然也不会对你表示善意,于是你们之间相轻了,互相明里暗里对骂,可终归没有文人的力量大。
我们所知晓的文人相轻的事例不是国家级的名人就是世界级的名人,他们的知名度使得他们讨厌一个人都能成为历史事件。尼采和叔本华都讨厌黑格尔,尼采后期也不屑叔本华。莫扎特和贝多芬关系也不是很好。这些个艺术家巨匠之间的相轻可以说是因为自己在擅长领域的坚持。越是出名的文人越存在着一种偏执,对所从事艺术的一颗真诚赤红的心,使他们完全抵御不同的声音。而艺术又是那么的多元化,它不像科学那样有对错之分,地球它就是圆的,一加一它就是等于二。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艺术的魅力也在于它是构建人的精神社会的罗马帝国。然而这罗马并不唯一,因为人类的精神世界神秘又丰富,山峰连绵不断却没有人能够全部达到它们的顶端,于是,每个占据一座山峰的文人艺术家为了守住阵地对其他的山大王不是相敬就是相轻。恰好,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抬头就可瞻望文人们高傲的姿态和人类所特有的喜恶情感。
民国时期,中国文坛上流派很多,作为战斗先锋的左翼作家联盟其内部也并不是那么和谐。鲁迅的学生神烦郁达夫,认为他个人作风和文学创作都有问题,简直有辱文人斯文。但鲁迅肯定了郁达夫的战斗气质。鲁迅作品的日本翻译家井上红梅,是个中国通,犹以描绘中国市井风俗,像打麻将,抽大烟,逛窑子这样的事情而闻名。据说中国麻将的对日输出就是因为他的作品。当他后来翻译鲁迅的作品集时却不被鲁迅本人所接受,认为其谬误太多。当然有译者无法完全理解作品深意的因素,然而鲁迅对井上本人的否定更是重要的原因。一个文坛斗士无法接受描绘祖国丑陋一面的人翻译自己的作品。
因文人的影响力和文人在媒体上的优势,看不上谁,不喜哪种学说理论都会成为一种现象。如果你不幸被某个文人所轻,那真是要恭喜了,因为你在文人的眼睛里不再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那么无足轻重,他肯口诛笔伐你,说明你也有了和他对等说话的机会。这么说来,文人相轻更像是决战紫禁城的武功较量,只是永远分不出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