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余秀华散文集《无端欢喜》里的第9篇文章,也是一个孤独的人在某天下午写的一篇“日记”。
文章里提到的人,除了作者以外,只有3个。第一个是在开头便提起的一位女诗人,“一个陌生得可能下辈子都不会遇见的女人”。她的诗,让作者提不起太多兴趣。不过她的耐心是令作者钦佩的。“如我这般粗糙的人总是把一个个日子囫囵吞枣,吐一个核出来也是不容易的”。
一点消遣、一点对比,这是两个女人之间仅有的联系。
第二个人,是作者逝去的奶奶。喜鹊的叫声把作者拉进了旧日的回忆中。冬日,她和奶奶在烤火。屋后的喜鹊越来越多,她想和奶奶说话,不过奶奶已经聋了,她就拉了奶奶的衣服,指了指屋后越来越多的喜鹊。
奶奶听不到声音,可是她却说喜鹊在开会。作者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话语,虽然也想和她说话,但终究没有开口。
第三个人是作者的父亲。奶奶走后,父亲曾把小鸡赶到奶奶的屋里去养。屋子变样了,奶奶也长久不来梦里了。“每想及此,内心就有更大的空洞,生命来不及看穿,但这样被戳穿了”。
女诗人的名字是印在书上的,回忆里的奶奶已经失去了听力,而父亲只是回忆到奶奶时顺便提起。在这个下午,没有人能和作者交流。
阳光,作者在孤寂中把它看得很仔细。这一天下午的阳光从屋里慢慢往外退,从院子退到树梢上,再随着风落到水渠里的芦苇上。它慢慢消失,最后仿佛带走了她身体里的微光,不过她知道它以后还会回来。
上一次在文学作品里看到对阳光细致的描写还是在王安忆的小说《长恨歌》里,王琦瑶等待李主任时的焦灼拉长了时光,也许只有孤寂到极致的时候才会留心阳光的变化。
在余秀华的笔下,下午的阳光是这样的。
“现在,夕阳完全退出了院子。但是门口香樟树的树梢上还有一截黄翠翠的金色。风里,树叶摩挲出响亮的声音,一片片叶子把那光反射得没有次序,一副肆意挥霍的样子。”
“风过来,水渠里的芦苇一漾一漾的,许多细小的事物也跟着一漾一漾,仿佛追逐着刚刚从身上掉下去又阴暗了一点的光芒。”
她记录着光的变化,也给自己的散文加了一条时间线。现实、回忆、思考、风景,就这样随着阳光的变化,一点一点出现在她的笔端。
她眼中的景物在旁人看来,也许是单调乏味的,在这篇文章里尤其明显,所写到的不过是喜鹊、天空、树、野草,还有红色的屋顶。
喜鹊极其有耐心地陪伴着她。它们的叫声带她回到过去的记忆里,又让她感到喜悦和信任。对她来说,一个村庄,如果鸟雀愿意在田野里栖息,那么这个村庄就是值得信任的。
“鸟儿飞旋,大地平安,不会有非常的事情让人提心吊胆,贫穷一点就贫穷一点吧,但是这个时候的生命给人的是无条件的信任,没有比这信任更让人内心喜悦。”
在言语之外,她与家乡的事物产生了深切的联系。她试图理解它们,并总是从它们身上得到一些感悟。当她抚摸那些路边的茅草时,它们的信任让她心怀感激。
她在另一篇文章中写到了自己的心境,因为不被需要产生的哀痛和孤独,让她有意欺骗自己,制造一些爱情的幻影,可当她差一点触碰到爱情时,又因为现实跌落到更深层的孤独中去。
更多的时候,她要独自面对人生里的虚空。“没有意义”“更纯粹的没有意义”“另外的毫无意义”,然后它们同时在某天的下午“叠加在一起”,她没有承受不起,反而觉得安心。
大自然的万事万物给予她一些正向的启迪,也许有些启示是她“一厢情愿”的结果。当她想出门走走时,她觉得是听到了“一棵野草或一棵野梨的呼喊”。她感激生活了解她的喜好,并为她安排好了这一切。
生活简单甚至有点乏味,但是她却从中感悟到了很多哲理。红色的屋顶在她的眼中是一种含蓄的喜庆,“人生固然有太多哀愁,但是能够来到人间本身就是喜庆之事,更重要的是人间这么大,你想怎么感受都极尽自由”。
村庄很小,她却在这里不断地思考、写作,并乐此不疲,这就是她的可贵之处。
其实整本散文集里有很多这样的文章,作者灵感的涌现往往是源于很小的事物,一缕阳光、一棵野草、一株野花等等。她从这些很小的事物写到自己,写到她的家乡。景色就那么多,可是内心的喜悦和思考的富足则是无限的。
她有一首诗叫《美好的生活是坐下来,把字打上去》,开头几句是这样写的。
不需要回头,也知道院子里的阳光
而且有鸟鸣,断断续续,如一些水滴奔跑在
阳光里
由此可以知道,天空在怎样地蓝
流云在怎样地白
这就是她熟悉的景色,这就是她的文字。写这样文字的人不一定需要获得什么奖项和荣誉,她想要的,不过是把看到想到的东西写出来,仅此而已。
整篇文章比较平淡,记录作者所见所思所想。以前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次再读,竟从作者平淡的笔触中读出了深深的孤独感。可能所谓的喜悦、感激、感悟,其实都是对自己的开解和安慰。如果人生有知己可以诉衷肠,也许就不用从一花一草中寻求信任和喜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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