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千年古县、母爱之都——老淮阴。公元前223年,秦灭楚,始设淮阴县,至今已有2300余年历史。我童年生活的码头镇,更是兴汉三杰之一淮阴侯韩信的故里,也是西汉辞赋家枚乘、枚皋父子的桑梓。每次回乡,我总要去韩信纪念馆、枚乘故里、漂母墓参拜,温故知新。他们,是滋养我生命成长的源泉。
乡愁,总萦绕着家乡的味道,那是根植于血脉深处的印记。我家院落内外,植有不同品种的树木,许多在我出生时便已枝繁叶茂。春日里,不必说黑珍珠似的桑葚,可生啖、可蜜渍、能做馅的槐花;也不必说碧绿的荆条鞭子,紫红的梧桐花项链。父亲尤爱香椿,院中院外栽了不少。其中一株生得最快最粗,年年初春都是我们重点采摘的对象。它越长越高,我们攀折它的竹竿也随之愈长。院外稍矮的香椿,发芽的嫩枝常被我们套上蛋壳。蛋壳里捂出的椿芽最是鲜嫩,从鸡窝里摸出几枚尚带余温的鸡蛋,同炒一盘,便是人间至味;或用滚水烫熟椿芽,拌入自家腌制的萝卜干丁,香脆爽口,滋味悠长。如今客居常州,每到春天,我总要到菜场寻觅这缕人间烟火,聊解乡愁。然而无论买来的枸杞头还是豌豆角,都再难比肩童年乡野田头随手采撷的天然滋味,也寻不回麦垄间嬉戏摘取的盎然趣味。
童年少有零食,饿了便折几支菜苔,揎去皮,满口生香;揪几穗新麦,双手搓揉,吹去麦壳,掌心留下碧莹莹的麦粒,嚼在齿间,是春的气息,是童年的满足;河边放牛时馋了,便去茅草地拔几把嫩茅芽,剥开青皮,里面银丝般的茅心,甘甜清润,大快朵颐。躺在河畔草地,晒着融融春阳,吹响芦苇叶卷成的哨子;或趴在草上,将苇叶折成各式小船,首尾相衔,结成船队,放入废黄河中,看它们顺流而下,载走一整个春天的欢愉。
春日里大人忙于春播,我们却闲散自在,四处寻觅快乐。最惊险的,莫过于叠起几张板凳,攀上屋檐掏鸟窝、捡鸟蛋。一次玩伴掏得正欢,竟摸出一条家蛇,吓得从凳上摔下,满嘴泥巴,哇哇大哭。如今想来,那惊惶也成了满溢的快乐。有时我们也去田间小河里捞蝌蚪,装在瓶中带回家赏玩;或捉几条水蛇,拔去蛇牙,用丝线系了缠在腕上,自觉神气无比,威风凛凛。
这便是我的春日童年,快乐,原是如此简单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