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然(蛩嘶蝉语)
清明,既是对先人的祭拜,也是换种方式与先人谋面。“清明时节雨纷纷”,连上苍都为阴阳两隔的亲人落泪吗?但今年的清明,却连一滴雨也没落下来,土地像三伏天张嘴喘气的狗,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裂口,连冒出的气都是热的。附近的湖水也懊丧的退却不少。原担心脚趟过麦田时,会沾上一腿的露水,与两脚泥巴的。不想土地却是那么干燥,麦苗也那么的稀疏低矮。刚返青的巴根藤草,塌身贴在灰褐色泥土上,皱巴巴毫无一丝生气。园子里的蔬菜,因缺少雨水的滋养,也一副蔫头耷脑颓丧的模样。
父亲不知何时移植在门场前的两棵枣树,居然还发出了零星细小的嫩芽。父亲说,移栽的枣树之所以存活,既得益于他浇足了水分,也与他用两块瓷砖隔绝掉毒辣的阳光有关。村里所剩不多的几家种粮户,都对今年这种干旱缺水的天气充满了忧虑。眼看着干裂的土地,这么久也没喝上天降的甘醇,大家脸上都露出了隐隐的焦虑。
往年清明填坟时,想找块平整的土地,用铁锹挖两对坟帽,都要颇费一番功夫。近年,倒有聪明的商家,竟打起了坟帽的主意,将水泥制作的坟帽,整齐的摆在店门前售卖。尽管售价不菲,购买者却仍然络绎不绝。因去年的坟帽仍然完好无损,我们只将坟上的荆条修理一番,又在坟堆的四周培了些土,以使其更加浑圆牢固。
上坟时,我向来是默默无言的,也许内心的波涛,能瞬间冲破堤坝,可就是吐不出一个字。而不似有些人,双膝跪在坟前时,任嗓音嚎啕的撕扯,任积压的情绪,像溃堤的洪水浩浩荡荡一泻千里。而我就注定是个沉默的祭拜者,我擅长翻动内心的波澜,与我那逝去的长辈倾诉自己思念之情。在冥币燃起的熊熊火焰中,仿佛过去的一切又跃然眼前。
前庄的老三、老四也回家烧纸了。他们索性用火机,引燃了祖坟四周的荒草。眼瞅着熊熊的烈焰借着风势,在噼里啪啦的爆燃声中,正化作一团团吓人的烟柱,不断的朝附近的天空扩散而去。
也不知谁说了声:这家的祖坟算是冒青烟了。我也附和着调侃道:老表,你这算是真正的祖坟冒青烟了!天大的吉兆啊!大家哄笑着说了阵子闲话,便纷纷各自回家吃午饭去了。
下午,大勇打来电话喊去他家吃晚饭。说已和老三、老四约好,晚上一起去他家聚餐,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前往。
天还未晚,大勇已骑着他的小三轮过来接我了。大勇说,老三老四与铁头,都已在他家等我,几个不像样的小菜,已经有大妈在做,不需多久就可以开饭了。
当我跨进大勇家的门槛时,老三老四与铁头,正在屋里喝茶聊天。三人见我进来,忙起身寒暄让座。我也不必客气,都是自家表兄弟,过于客套那就是见外了。
大勇回厨房,陪大妈一起,准备当晚的饭菜,客厅里只剩我们兄弟四人,轻松的话语爽朗的笑声充满了厅堂的每个角落。
不久,饭菜也全端上了桌。有小鱼豆腐锅贴,有辣椒炒肉,有凉拌的春树芽,还有凉拌的小红萝卜头等,都是具有当地特色的农家菜。大勇还将闺女送他的梦之蓝,一狠心爽快的拿出来与我们分享。地道的家乡美食,加上美酒对味蕾的刺激,不知不觉间话也就稠了起来,现场的气氛自然也更加活跃了。而大勇的话最稠最是兴奋。大勇忽然调侃说,那天与三哥视频通话,正巧庄上的一个三嫂路过。三嫂误以为,视频中的三哥,必然是自己的丈夫,就冲大勇的手机喊,你跟大勇啰嗦什么?天黑都不知回家吃饭,这些天你都打野惯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惹的大勇揉着肚皮直笑,而视频中的三哥,却被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搞懵了。今天大勇旧话重提,又怎能不惹人捧腹大笑?大勇还不嫌事大,调侃老三说,要不把庄上的三嫂喊来,陪三哥你好好喝几杯酒。老三连说不必不必。我坏坏一笑道,该不是怕我那三嫂误会吧?老三被我们弄得很窘,反正左右解释都不是,只好向大家告饶服软。我趁机说,三哥你若表示诚意,就应该陪我们每人一杯酒,否则我们是绝不会饶恕你的。于是大家又是一阵起哄。
其实,说起三哥,顺带要提一下他的媳妇。三哥比媳妇大十几岁,而且媳妇还长得相当漂亮。就经常有不知深浅的邻居,当面提醒他要把媳妇藏好了,这就经常把老三弄的哭笑不得了。
好久都难得今天这样的快活气氛了。酒也喝足,饭菜也吃饱了,大勇执意要送我们回去,而我们却坚持趁着月色步行回家。
路边的田野里全是青蛙此起彼伏的声音,大地被天上的星月映照的一片透明。空旷的大地上分不清庄稼与野草,一律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出轻柔的响声。
是的,这个清明的确与往年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