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子时三刻,永晔来到含经堂。
永晔的面露疲惫,一进那小隔间便摘下女官的帽子扔在子悠手边的小桌案上,她不安的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搓着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永晔终于忍不住大声答道:“宫里上下都传遍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永晔走到他面前质问他。
她不安的来回踱步,语带哭腔:“我夜不能寐,每晚用术法和那个恶心的家伙在他梦中厮混,你问我要做什么,我现在告诉你,往后的几十天,我有本事让他一刻都睡不着,我要让他疯癫,所以我就陪他耗,耗到他崩溃为止!”她越说越大声,几乎失控。
“你在做什么?”她大声质问:“宫中上下都传遍了,说你和你手下的女官不清不楚……。”
“闭嘴。我要做什么,不需要跟别人交代!”他也生气了,厉声想制止她的发作。
“我就是要说,我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我怕的要死,拼命的想护着你,不让上次的事重演,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到曹家,传到公默那儿我怎么办?你怎么办?我日头里照顾嘲风,夜里彻夜不眠,陪那个混蛋在梦里厮混,你能不能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叫我分神?”
“再说一遍,我们有言在先,你不管我,我不管你。不用你对我指手画脚。”
“只要你的聘礼是给到曹家给到我,我就有这个资格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个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官是个什么东西,她能比整个青云宫的安危存亡来的重要?如果她让你分神,让你将自己置于危险,那我就去找她,找文夕,想办法让她离开此处。”
“找她?”子悠冷哼一声:“找她没用。她没答应我在一起,是我纠缠她。有什么事找我。不劳曹家费心。”他站起身说道。
“我想明白了,一辈子不成亲不会死,可是如果青云宫垮了,你身边的这些人,文夕,青鸾,灵均,从嘉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没任何事比他们的命更重要,你懂不懂?你的命不是你的,我不许你冒这个险,你属于这儿,你的命运和青云宫连在一起,做什么事,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性情,然后能修,这是你教我的。”永晔咆哮道。
“我天天心里都怕的要命。”永晔几乎崩溃痛哭失声:“到时候出事我护不了你……。”她面朝着墙,头枕着手靠墙大哭:“你当真要那么做,也得等我把亲退了。我若出于私心,可以用法子让家里向你提,可我没有,你那么做,只会害了自己。你想想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爬出泥沼,想救青云宫于水火,想救那些被害的体无完肤的人……你如何能只为了自己考虑?”
“那就别护,我是男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子悠站在她身后:“曹家当真要结果,只要你肯离了此处,我娶你……我们成亲。”他想了想道:“你不介意我心里有别人,你愿意嫁,我们成亲。”
“你别做梦……。”永晔忽转了身,满眼含泪,大声质问道:“为什么我要嫁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女人的心眼没那么大。”
丑时三刻,密室内,子悠一杯接一杯饮着酒,毫无睡意。
身后坐着的从嘉面色凝重,眼见如此,开口道:“永晔来找过我,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叫我,来劝你。”
从嘉双手枕头仰面靠在子悠的床榻上道:“我对她说,你与容若,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她这才……稍好些。”
从嘉想了想:“小悠,按理,你的事我不该多说,不过,还是算了,你和她不合适,你们之间远隔着千山万水,她如今,有恒知照应,恒知虽年轻稚嫩些,毕竟与她出身年纪都相差无几,若那恒知真心待她,未必不是件好事。难道你不觉得,她自己也刻意与我们保持距离么?”
子悠又将酒盅里的酒斟满了仰脖子一口饮尽了。
“当初你定亲的时候,我就说,你以后当真遇得良人或许会没了机会。你毕竟与我不同,我一直孑然一身,又是个凡人出身,若非当年师尊收了我这个唯一的凡人做徒儿,你我,恐是连相识的机会都没有。论门第出身,当初师尊和师母也不是没想法,只不过他们遵从了羲和的心意,最后才允她与我在一起,可你与我不同,你家世显赫,且有婚约在身,她不过是老阎君当年收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儿,你与她纠缠,只会让你们日后各自痛苦,你若当真为她好,就放手,为她日后做个长远打算,叫她远离这些是非。让她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去……趁她现在还没对你动心思。”
他见子悠一言不发,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夺了他手中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了酒:“永晔也不是个肯委曲求全的性子,她说的不无道理……。”
从嘉为自己斟满酒又仰头一口饮尽了,放下酒杯,拍了拍子悠的肩:“小悠,我懂你心思。守在此处岁月绵长,于千万人中遇见个特别的人,本就不易,若能知你懂你,就更难得。可……世道就是如此,不过,放心,有我陪着你,你还有我。”
子悠又取了个酒杯,斟满酒,与从嘉的杯碰了碰:“敬天地,敬自由,敬少年壮志,敬苦难,敬情爱,……敬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日子……。”
“敬你的痴心不改……。”从嘉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见他一口饮尽了那酒,自己也饮尽了那杯中酒。
那夜,二人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