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幻境猫丢失一只烟灰缸。青灰色,陶瓷的,圆馒头形,内凹处有一圆形平台,像个小岛,周围能屯水,可将未抽完的烟暂时置于上,腾出手暂做别的事情——非常适合写作的人使用,双手敲击键盘时,可将没有吸完的香烟暂放小岛上面——今天不翼而飞了,而且是今年冬天飞走的第五只。
暖天时节,幻境猫常坐于小区浓荫下,或长椅上,或石桌旁,赏绿色之浓意、观新花之泽香,同时满足烟瘾的需求。旁边放一微小塑料瓶,里面装有些许清水,权作烟灰缸用。一则避免乱飞烟灰乱弹烟头,洁净需要,二则可将烟头水中淹死,防火需要。起身后可随手置于垃圾箱,消灭的一干二净——幻境猫,终究历尽沧桑,经历几千年,算是文化熏染过的,总归要做幻境街的好街民。
天寒地冻时节,幻境猫懒于下楼,网上购来5只同样的烟灰缸,将其中一个置于楼道另侧窗台上,需消耗烟瘾时便站立于旁,仍将烟灰烟头置于缸内,仍时刻记着洁净与防火之需要,将烟头摁得完全熄灭,或淹于水中——因本楼通风良好,吸烟不会影响他人。
通风源于两处,一是楼道窗户,二是一楼单元楼门。楼道窗户暖天时节敞开着,风摇久了缝隙就大了,所谓“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无须担心楼道气味经久不散。单元楼门起初还是可人的,电子门锁,拿门扣晃一下门便开了。因属高层,很多人家担心电动车放在楼外面不安全,每日充电也不方便,反正上楼下楼有电梯……于是单元楼门便碍事了。
回家时,至少你得从车上下来,把车放平稳,拿了门扣开门,再把门彻底拉开,保证门不会自动关闭,然后把车子推上平台,推入楼道,放平稳车子,再回来关门——出去时亦然,车子从电梯间出来,放平稳,开门推门,保证门不会自动关闭,把车子推出门推下平台,放平稳,回来关门,然后才能骑车逍遥而去……
现代人生活节奏如此之快,无人愿意在此浪费时间,更有性格颇急缺少耐心者,再加上快递员、外卖小哥、桶装水送水员、超市送货员,进门都需要按门铃,却也着实麻烦,于是有人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献一把爱心,彻底破坏了门锁,将楼道门全天24小时敞开……
方便果然方便了。电动车可以直接驶入楼道内,从电梯间出来即可骑在车上,松一下油门便冲出楼去了,不会再有门的羁绊——楼房设计者再新潮一点更好了,轿车也能直接开进楼内,通过电梯直接进入自家客厅——若高铁、飞机皆能如此,那才是进入了高科技时代,真正服务于民了……呸!
即方便都方便了。快递员、外卖小哥、桶装水送水员、超市送货员,不用再按谁家的门铃,可直接送货到门口,然后再敲门——也方便了外面的人。幻境街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体育设施够全面,运动空间够广大,植物种类够繁多,暖天时节犹如一个大花园,来幻境街游玩、赏花、观景、健身的人不少——比如某日突然狂风骤雨,幻境猫居住的5号楼一到四层楼道内,挤满了躲避风雨的外来人——5号楼紧挨着体育场、护城河、植物带。
有时夜间了,梦醒后还可听到楼道内小伙子姑娘们的窃窃私语,也非幻境街街民……
当然,也经常有人把一楼和二楼楼道拐角当卫生间用的——谁让这么招惹人的幻境街缺少公共厕所呢?其实公共厕所还是有的,篮球场南端、健身道西端就是。可能为了美观,建造的有些隐蔽,不被人容易看到的原因——但是,不管怎么说,居民楼内楼道拐角不应该成为便溺之处吧?现在街面上已经很少看到“此处不许大小便”的告示了,难道需要转入居民楼内么?其实即便挂了警示牌,也未必起到警示作用——急需、方便,这两大因素无法让人舍近求远。只是这些个低级杂物,在别人生活的地方便溺,竟然不怕排泄口堵塞或者溃烂,也算得上勇夫了。
扯的有点远了,还是回来说门吧。也有重视门的作用的,于是报告给了物业,于是师傅来修好了。然后,没几天,门,跟人的嘴掉了挂钩似的,再也闭不上,又成了洞口了。修好,永远没有毁坏更容易。幻境街可能只有一个修门的老师,毁门的绝不止一个。
暖天时节如此,寒天时节亦如此。
前面说过“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那么,可任由电动摩托车自由进出的门,每天24小时能灌入多少风呢?幻境猫数学成绩不佳,物理学更差,不知这道题该如何计算。所以,幻境猫觉得站在楼道内抽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楼道内的风总比外面还要大一些,都知道风由冷空气跟热空气相遇而成——一口烟倏然之间便无影无踪了,所以心安理得了。
可是,自从楼门洞开,安全成了问题。
暖天时节,幻境猫空出一只花盆,暂放楼道不两日,不翼而飞了;一个小花架暂放楼道不两日,不翼而飞了——自今冬以来,连续丢失5个同样的烟灰缸。现在,他只能用一个带盖的小塑料缸,里面装入半缸清水,暂时使用——每次吸烟完毕,拧上盖子拿回房间,已备下次再用——等烟灰烟头满了,再下楼扔进垃圾箱了事……
此刻夜静之时,幻境猫下楼关了楼道门,回到窗旁抽烟,不知不觉进入了思考状态:5号楼内从一楼到48楼,凡放在楼道内的东西,都有丢失现象。家家户户跟居住乡下时一样,几乎夜夜防贼。丢失的都不是贵重物品——当然,贵重物品,比如金银珠宝也没有放置楼道的,可见——连烟灰缸都顺手牵羊的蟊贼,也是难上贼榜的。
幻境街有很多景点埋设了“地灯”,夜里放光出来,直射半空,而互相交汇,真是如幻一般的美景,而今几乎都被砸碎了。工人只好抠出它的根来,复土,撒上花草的种子:想一想,它们得罪谁了呢?为什么遭受如此无辜的侮辱和毁坏?
再说那些养狗的吧——尽管已经说不清人是狗的主,还是狗是人的主,到底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那些个头儿大的,也不拴上链子,也不控制一点,到处乱遛跶,随便跟陌生人打招呼意欲出轨的喜新厌旧的皆有——有一次,幻境猫坐在亭子里一边抽烟一边看书,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伸出舌头舔他的脸,顿时吓的毛骨悚然——后来看清了是一条大狗时,仍然心脏怦怦乱跳,半天心有余悸,而遛狗者居然冷笑几声,似乎认为幻境猫特胆小——你娘不是你姥爷种的杂物,你聚精会神做一件事情时,突然一条大狗伸舌头舔你,你不吓一跳么?当时,看到那人毫无愧疚之意,反而有幸灾乐祸之嫌时,幻境猫差点扑上去,把那个狗娘养的杂物撕碎……
别怪幻境猫忍不住一遍遍骂着,尔等杂物不该骂么?
每每回忆这件事,幻境猫总有一点小激动!
也有狗将别人家小孩儿吓哭的。狗主不教训自家的狗缺少教养,不后悔没有拴链子,反而责怪人家孩子:“不好好走路,跑什么呀!”小孩子玩耍,岂有迈着方步的?哪儿个不是闹着疯着跑着?人家孩子跑着玩儿你家狗就追么——当然,狗有这种本性,难道狗的主人也是这本性么?或许狗主会说狗就是狗,不懂人语,人不该跟狗一般见识,那么狗主也不懂人语么?那么狗就应该去狗的地方呆着,毕竟幻境街是人的地方——不,是猫的地方!如果你需要一个以狗为主的地方,一个人必须服从狗的地方,那你应该离开猫生活的地方。
也有在幻境街养鸡养鹅养鸭的人家。且不说暖天时节气味袭人——空气污染已经伤害人体了,不,伤害猫体了,不可以再制造毒气了——只是人走的路上,不,猫走的路上,摆满一摊摊鸡鸭鹅的粪便,让猫无处下脚的惨像,也足以震惊世界了——这里,毕竟是城市,拥有百万人口——百万猫口的城市!
然而,这个百万猫口居住的地方,真的配称城市么?这个才是幻境猫一直思考、一直不得其解的主题。一座城市,要有一座城市的文化,要有一座城市的素质和修养,要有一座城市的道德和品质。不是有了密集的人口、有了几座楼房、有了几条街道、有了几个菜市场、有了几个超市,就可以称作城市了。
每座城市都应有属于它自己的、独特的文化特色。这个文化特色包括文化本身的,历史传统的、现代文明的,包括工业的、商业的、农业的、教育的、卫生的……包括城市本身的、周边乡村的构成的综合体、共同体——总之,一座城市的文化特色是全面的、独有的。比如在SH、SZ等地,会感受到东方与西方文化交融后生成的新文化特色,会让人体验到到冒险家乐园的风险与刺激;到SD、NJ等地,会感受到多个民族文化交融后,形成的皇家文化与高端文化特色;去XA、LY等地,会感受到汉族文化发源地更纯正一些的汉文化特色,往XN、XB方向,感受到的则是味道更浓郁的少数民族文化特色,去DL、去HRB等地,会感受到欧洲样式的风情与文化——这是一种文化因袭,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亦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本性”是文化的,这“水土”也是文化的!
传统城市都有自身的传统文化特色,只要交融进去新时代的文化特色,那么,都会有快速的发展,这,因了这文化特色。新兴城市首先确立了文化特色的,也会发展神速,这,也因了它的文化特色。那么,那些没有构建自身文化特色,而被冠了城市的名字的新兴城市呢,既没有“本性”,亦没有“水土”,拿什么跟人家比发展?拿什么来发展自己?拿什么吸引人家来发展你?说穿了,你没有自身发展的本钱,更没有让人家来发展你的本钱。这本钱不是钞票,而是文化本性、文化水土、文化特色,是独有的、高品质的、高素养的,每个城市普遍文化中独一无二的!
——比如幻境街,即没有城市品质,也没有城市素养,只能算作一个猫口比较密集、有一些高楼大厦、有一些街道超市,顶了一个城市虚名的大屯子;猫们住在高楼大厦里,过着乡下的土日子,全身上下散发着小农思想和小农意识,因循守旧地死抱着根深蒂固的土疙瘩风俗不放,连一个用旧了的简单的烟灰缸这样的小便宜都不放过,而且勇敢地伸出第三只手,抑或信奉刀子文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霸王龙原则,野蛮无知愚蠢到尚未走出白垩纪时期的状态——这等缺乏开化的街民,何以创造和发展出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
想到这儿,幻境猫又有些激动了。希望有朝一日,能出现一位英明的街长,从改造和培养街民素养开始,构建出幻境街独特的综合性文化蓝图,培养和积累出幻境街全方位发展的资本,然后再图快速发展,而不要“捞一把就走”的过客、“袖手云端”的看客,和“功利自己遗祸未来”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