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个强烈的向往,到青海去一趟。不只是因为青海湖的神秘,也不只是因为近年来西北开发的热闹。另一个埋藏于心底的秘密,是因为一首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和它那像一个幽灵似的作者王洛宾。
当汽车翻过日月山口的一刹那间,我像一条终于跳过龙门的鲤鱼。山下是一马平川,绿草如茵,起起伏伏地一直漫到天边,不想起了“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古老民歌。
这里的草不像新疆的草场那样高大茂密,也不像内蒙古的草场那样在风沙中透出顽强,它细密柔软,卷伏在地上,如毯如毡,将大地包裹的密密实实,不见黄沙不见土,除了水就是浓浓的绿。
26岁的王洛宾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卓玛姑娘。他就痴望着天边那一团火苗似的红裙,脑子闪过一个美丽的旋律——《在那遥远的地方》。
当后人听着这首歌时,总想为它注释一个具体的爱情故事,殊不知这里不但没有具体的爱,就是在作者的实际生活中也没有找到过歌唱中的甜蜜。王洛宾好像生来就会有一种使命,总是去追寻美丽。他是“美令智昏”,“乐令智昏”,他认为生活甚至生命就是美丽的音乐。他一入社会就直取美的内核,而不知这核外还有许多坚硬的甚至丑陋的外壳。所以他一生屡屡受挫,直至他69岁时才正式平反,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王洛宾的生命是以歌为主线的,信仰,工作,甚至生活中的衣食住行都成了歌的附属,就像一棵树干上的柔枝绿叶。他也曾灰心过,有一次他仰望厚墙上的铁窗,抛上一根绳,挽成了一个黑洞似的套圈。进而踏向另一个世界时,一声悠扬的牧歌,轻轻的飘过铁窗。他分明看到了铁窗外的白云红日,嗅到了原野上湿润的草香。他终于没有舍得钻进那个死亡隧道,三两下扯掉了死神递过来的接引之绳。音乐,民间音乐才真正是他生命的守护神。
秦时明月汉时关,卓玛的草原,卓玛的牛羊,卓玛的歌声就在我的眼前。现在我才明白,我像王洛宾一样鬼使神差般来到这里,是这遥远的地方仍然保存着的清纯和美丽。六十四年后的它仍然这样保存完好,像一块闪着荧光不停放射着能量的元素;像一座巍峨耸立,为大地输送着溶溶乳汁的雪山。青海湖边向来是传说中仙乐缈缈,西王母仙居的地方,现在看来这传说其实是人们对这块圣洁大地的歌颂和留恋,就像西方人心中的香格里拉。
雨还在下,飘飘洒洒,若有若无,草地被洗的油光嫩绿。我透过车窗看远处的草原全然是一个童话世界。这一切都被洇浸的如水彩,如倒影,如同年记忆中的炊烟,如黄昏古诗里的钟声。
王洛宾真不愧为音乐大师,对于天地间和人心深处的美丽,“提笔撮其神,一曲皆留往”。他偶至一个遥远的地方轻轻哼出一首歌,一下子就幻化成一个叫我们永远无法逃脱的光环,美似穹庐,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