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母亲打完电话,心情瞬间沉重许多。
“你以前最爱去的那家书店明天就要被拆迁,过年你回家也看不到它了。”
“可是,我只有20多天就能回家了啊”
“你现在回来,又能怎样”
“那我兴许能见它最后一面”
“见了它,它就不会被拆?”
哦,就是再也看不到了呗。我喃喃自语到,电话那头的母亲也不再说话。
放下手机,我开始努力的去回想书店的样子,却也怎么也复原不起来。它的模样顷刻间模糊了起来。
那是一间外边看起来很是破旧的书店,座落在那条老街——那条离我家不远,据传有上百年历史的老街,街头是一家包子铺,同样,这家包子铺伴随着我们一起成长,街尾是一家零食店,好吃便宜的零食简直成了镇上小孩子的幸福乐园。书店门口的牌匾写着‘‘未知’’两个大字,苍劲有力的字体,后面再跟了2个不起眼的‘书店’两字,乍一看如果没看到书店两个字,真不知道是一间什么样的铺子,倘若看清了书店两个字,也会持怀疑态度,除非,亲自进去过目方可相信。
它就是这么格格不入——安静的躺在那儿,像一位睿智的老人。带给了我无限的回忆。
小时候,恰巧我爱看书,家里带字的东西,我能认识的,都要念上一遍,不认识的就揪住父亲问个明白。父亲总是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教我读,直到我学会为止。
忙的时候,父亲母亲没空照顾我,就把我扔到那间书店去,知道我可以在里面不吃不喝,不哭不闹的坐上一整天。父母省心省事,我也乐在其中。
书店的老板,不是我们本地人,听口音大概是南方人,听父母讲,早些年那个书店的位置,是一块荒地,杂草丛生。据传,镇上的风水先生曾说过,这块地阴气太重,不能住人和盖房,即使是镇上的恶棍也不敢去占为己有,所以便一直空着。书店老板来到镇上的时候,显得很是落魄,带着一把破旧的吉他,每天坐在那块空地上,搭一个简单的台子。唱一些小镇上的人从来没有听过的歌,这成了小镇的人们议论的焦点,有人说,这个人是不是神经病啊,也有人说,是不是被家里人抛弃了,更有人说,是个监狱逃犯吧,不然怎么到我们这个小镇来了。大家看他无家可归的样子,也不顾他在荒地支起了帐篷,也算落得个安身之处。大家便又多了聊天的乐趣。
直到那天,镇上的所有人,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让他成了镇上的一员。
那是一个燥热的盛夏,天气干燥的让人像发疯,大黄狗趴在地上无力的吐舌头,树叶全部低下头来,像在向天气承认错误。小镇旁边河流的水已经干涸枯竭,动物们狂躁不已,更何况人,大人们一言不合就胖揍自己的孩子,平日里和睦的邻居也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大肆争吵。
事情的转机也由此开始,毛毛那个熊孩子,是和我同一天出生一起玩大的小伙伴,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好像就能让整个世界不太平,而他的爷爷奶奶又把他这个独苗孙子宠上了天,但是,毛毛和我一起的时候,却异常的安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个燥热的傍晚,毛毛反常的没有过来找我出去玩,快到深夜时,老街方向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开始是男人的声音,后来有女人的哭声,又伴着孩子的哭声,猫叫,狗叫,只看见老街那座最高的祠堂火光冲天,旁边也已经连带烧起了其他房子,火势蔓延的很快,加上空气的干燥,河风的助力,一栋接一栋的房子燃烧起熊熊烈火,好像要吞噬这个异常热闷的夏天。大人们都迅速的聚拢起来,带着各家的水桶,水瓢,只要是能装水的工具都从家里被搜了出来,参与到救火当中。
救火一直紧张的进行中,后来县城里的消防车也来了。忽然大家在一栋熊熊燃烧的房子前听到一个孩子急促的哭声。由于火势太猛,大家都不敢前往,几个消防员几次准备冲进去救人都被热浪给击退回来。就在大家踌躇不知所措的时候,书店老板气喘吁吁,不知道从哪跑了过来,身上披着湿棉被,不顾众人的劝阻,冲了进去。火势越来越大,肆意燃烧的木头从墙上砸到地上,发出恐怖的声音。过了很长一会儿,只听见孩子的哭声离大家越来越近,大家看到老板身上的棉被已燃烧起来,那个孩子却被他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消防员们迅速的冲了上去,铺灭了他身上的火,接过孩子,他便倒在了地上。
被救出来的是毛毛,书店老板也安然无恙。
没过多久,便有了那间满载我童年回忆的书店。
不知道书店拆迁之后,老板又能去哪。冷酷的城市,吞噬了我的书店。
耳机里正好播放着李荣浩的《老街》:
一张褪色的照片
好像带给我一点点怀念
巷尾老爷爷卖的热汤面
味道弥漫过旧旧的后院
流浪猫睡熟在摇晃秋千
夕阳照了一遍他咪着眼
那张同桌寄的明信片
安静的躺在课桌的里面
快要过完的春天
还有雕刻着图案的门帘
窄窄的长长的过道两边
老房子依然升起了炊烟
刚刚下完了小雨的季节
爸妈又一起走过的老街
记不得哪年的哪一天
很漫长又很短暂的岁月
现在已经回不去
早已流逝的光阴
手里的那一张渐渐模糊不清的车票
成了回忆的信号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想不起当年模样
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的地方
也许那老街的腔调是属于我的忧伤
……
谨以此怀念。
-----17年元旦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