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又是周末,何静正在陈波的住处准备午饭,碰巧房东太太上门来收房租。
一开门,看到厨房里忙乎的何静,不禁微微一笑,冲陈波使了个眼色:“小陈啊,第一次见到你女朋友,没想到这么漂亮,还这么贤惠!现在会烧饭的小姑娘可不多了,我儿子要能讨到这样的老婆,我就烧高香了。啥时候好事近,别忘了请阿姨吃糖啊!”
说完拿了钱施施然地走了,留下陈波和何静两人,面面相觑。
男女间的友谊是很微妙的东西,你若愿意经常与一位异性相伴,必然是互为吸引力,只因身在此山中不自知罢了。
在陈波与何静抱团取暖的日子里,他们半夜一起在阳台抽烟,早上在一个洗脸池前对着镜子刷牙,傍晚一起去超市买菜做饭,饭后到楼下遛弯,顺道带个西瓜回来冰镇,晚上再一块儿看电影,凌晨饿了又一起出门吃宵夜……这俨然都赶上老夫老妻的生活了,可他们算什么呢?陈波和何静对两人到底是种什么关系也开始迷茫起来。
那日房东来了之后,好像心事被戳破,陈波和何静都小心翼翼回避着这个问题,渐渐何静来陈波家过夜的次数少了,但还是会保持一周见一次面。
有一次两人在外头逛街,路过一家装潢独特的银饰店,何静拉陈波进去看看。她盯着一只做工精美的银镯子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买。走出店好远,她有点后悔,但也懒得再回去了,就一路嘟囔着。
次日想想还是放不下,于是何静又回到那家店,却失望地发现那只镯子已经卖掉了,只得沮丧地离开了,原本她打算买下当做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等到生日那天,何静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礼盒一看,里面竟然躺着那只她心心念念的银镯子!
原来陈波心思缜密,一直记着她的生日。那日见何静盯着镯子看半天,又后悔没买一路懊恼,就在地铁站分手后立即返回店中,买下了那只镯子,想今天给她个惊喜。
果然令何静喜出望外,她捧着这份心意,眼里不觉闪了泪花,很久没有人对自己这么用心了。
从那天起,何静的心思仿佛也起了些微变化,她发觉自己对陈波的感情,似乎已不止于同病相怜那么简单了。
比如,平日动不动就会想到陈波,猜他在干嘛?有时陈波加班到家太晚,没上线就直接睡了,她会望着他暗掉的头像惆怅很久。从星期一就开始盼周末,希望能早点看到他。只要手机一响,是他的电话或短信就心中窃喜……这些微妙的心理变化,让何静惊慌失措。不应该啊!不是说好是“战友情”吗?多少个夜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相安无事,这么纯洁的关系可千万别搞砸了,她不禁担心起来。
有时人的情感往往是不由理智控制的,况且像何静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向来喜欢明朗清爽的关系,含含糊糊、暧昧不清不是她惯常的风格。
她其实很想找陈波开诚布公的聊一聊,可始终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何静,这是你目前唯一的精神寄托了,男女之情有风险无定数,你们二人又不是没经历过,难道非得把关系搞恶俗了才甘心?现在不是很好吗,有人说话有人陪,得一蓝颜知己不易,别胡思乱想了!”
何静心中的小人儿一直在给她敲着警钟。说,还是不说?她犹豫起来。
陈波那边似乎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不晓得是掩饰得密不透风,还是果真如此,他照常邀请何静来家里玩,陪她逛街、吃饭、看电影。
一日,两人去游戏机房玩到了将近凌晨,打篮球打得大汗淋漓的出来,一时又都不想马上回家,就跑去江边绿地看夜景。
何静和陈波并肩躺在草地上,抬头望着夜空,周围万籁俱寂。
这一幕让她想到了几米的漫画《星空》。那部漫画后来拍成了电影,记得她是独自一人去电影院看的,剧中小女孩和小男生在一起的样子,仿佛就是现在的自己和陈波。因为是小孩子,他们可以毫不避讳地喜欢对方,如果她对陈波也能那样坦诚就好了。想到这里,何静禁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啦?又唉声叹气的。”陈波侧过头来。
何静赶紧停止了胡思乱想,指着夜空感叹,“没想到在城市里也能看到星星啊!”
陈波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秀发,说:“草地上会不会有虫子啊?你还是枕我身上吧。” 说罢盘坐起来,示意何静把脑袋放到他腿上。
何静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仰面看到的不再是浩瀚的星空,而是陈波白净的脸庞,她慌乱地闭上眼睛,假装休息。
待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陈波也怔怔地望着她。两人的脸挨得那样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何静脸颊发烫,飞起了红晕,心跳也愈发剧烈了。
互有好感的人或许心意相通吧,何静感觉到此时陈波腿上的肌肉也绷紧了,有什么似乎正要发生。
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陈波的脸慢慢朝自己逼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吆喝:“你们干什么的?没看见牌子啊,草地不让进,赶紧出来!”
真是见了鬼,大半夜竟然还有保安看守绿化地。何静一骨碌爬起来,向远处跑去,陈波愣了一下,跟在了她后面。
当晚两人告别得很匆忙,到了大马路上,何静就跳上一部空着的Taxi,摇下车窗冲还在奔的陈波摆了摆手,绝尘而去。
何静在车上,闭着眼一路回味方才的情景,若不是那个讨厌的程咬金,陈波会不会吻自己呢?她想着不由脸红。又不是初吻,干嘛那么兴奋呢?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可是接下去的几天,陈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她联系,甚至连白天MSN上都不见踪影,头像一直是暗着的。
何静心中充满疑惑,却也不想主动找他。直到周末,陈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禁心中气恼,怎么回事嘛!发了条消息过去问:“干嘛呢?”
以往陈波回信的速度都很及时,偏偏这次发出去的消息似石沉大海,竟然一天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何静的心情已经从疑惑、气愤、焦急,转为心冷。好你个陈波,耍我呢,那晚差点就要亲老娘了,这时候玩消失!行啊,那咱今后谁都别理谁。
她在心里暗自打定主意,就算他回复了,也要晾他几天不搭理。
大约三天后,她从家里的信箱中收到了一张明信片。这年头谁还写信啊,肯定是广告!正要随手丢掉,却瞥见背面密密麻麻的字,正是陈波的笔迹。
何静赶忙跑回家中,进了卧室,把那张明信片贴在胸口半天,才有勇气打开。
在阅读前的几秒钟,她迅速地想,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的答案了,今后与陈波何去何从,应该就此明了。虽然在此之前自己是那么迫切想知道陈波内心的想法,可当一切终于要有个结果了,却又是那么害怕面对……
何静双手颤抖地翻过明信片,看到寄来的邮戳并不是国内。
“静,你好吗?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仍在吴哥窟。还记得我们一起重温过的《花样年华》吗?今天我去找了周慕云诉说秘密的树洞,结果没找到。我突然发现,长久以来,你就是我的那个树洞,我把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说给了你听。或许对你来说,我也是吴哥窟的树洞吧?
抱歉,走的时候没有跟你打招呼,这可能是我们重逢以来最长的一次别离。其实那晚之后我的心很乱,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你。我想你我二人都意识到我们之间遇到了一个瓶颈,那就是友情和爱情模糊的边界。往前一步或许可转为恋人,后退一步还可以做知己。
我内心很矛盾,因为爱情里受的伤尚未痊愈,我不确信自己还有爱人的能力与勇气。能再遇见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我不想冒险失去你这个朋友。不,“朋友”这个词并不精确,对你我不是没有动过心。你是那么美丽、率真、阳光、优秀,即便在暗夜里都能照亮我的心房。那晚在草坪上我承认我非常想吻你,当时我紧张极了!
如果没有从前那些事,我会毫不犹豫追求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但现在的我已然是个情感上的懦夫,不敢再奢望什么爱情。我非常感激这段时间你给我带来的快乐,那些共度的日日夜夜想来如此难忘,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继续……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对我特失望?你可以尽情嘲笑我的软弱,我的不堪,但是我依然要鼓起勇气请求你:让我们做一辈子的挚友,可以吗?或许这才是不失去你的最好方式。
当然,你可以拒绝我。我只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离开,我会很难过。非常难过!”
落款为:波于吴哥窟,想念。
明信片从何静手中滑落,同时两行热泪也顺着她的眼角悄然而下。
这个答案在等待陈波回复的几天里,她不是没有想过。不得不承认,陈波对自己相当坦诚,他的字里行间无不透出跟她一样的焦虑。
是的,现在答案出来了,他们的关系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未来将何去何从?终于到了要面临抉择的时刻了。
男女之情一旦捅破便无回头路,即便选择做知己,恐怕也难以回到往日的无拘无束,自然而然了。她和陈波之间始终徘徊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尴尬,这可能就是两性关系中最难把控的火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第三类情感”吧。
何静的内心顿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与感伤淹没。她不知道如何答复陈波,这会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