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说年味
年味,到了奔六的年龄,已淡到没味,年轻人也没见到像我们那时候的那怕一点热情。如果强说味吗,那就是团圆了,这个国人永恒的主题。不过,作为传统,我还是打开记忆的门,去逛逛儿时浓浓的年味。
一
腊八饭
过年从腊八饭开始。民谣“娃儿娃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其他地区都喝腊八粥,三门峡地区大都吃腊八饭。我妈妈做的腊八饭很好吃,当然谁妈妈做的腊八饭都好吃。我记得最好吃的就是饭里煮的杏仁,又香又脆。每年,母亲把我们吃的杏核积攒起来,到了腊八的前七八天拿出来,我们姊妹几个去壳取杏仁。左手大拇指食指捏着杏核竖起来,右手拿着斧头轻轻一敲,壳碎了,胖胖的杏仁滚出来。我们姊妹几个换着来,免不了有敲破手指头的,疼的“哎呀哎呀”吆喝,看着流两眼生泪的主大家就哈哈哈大笑。
刚砸好的不能吃,要煮,煮过后,要用凉水拔到做腊八饭的时候,其间决不能吃,邻居的一个孩子就是没拔好偷吃毒死的。
其他配料就是红白萝卜丁,豆腐,粉条等。没有花生,那时候很贵的。配料次序下,最后下上面条,顺一点玉米面水,就好。鸡蛋,一锅就打一两个,在勺里搅匀,一圈一圈慢慢倒进锅里的,按妈妈的话就是饭看着好看,并不是让饱吃。鸡蛋可是一个月的油盐酱醋钱,有时鸡努力了,还能给我们换几角零花钱。我吃的时候,喜欢把杏仁留到最后,有时父母会把自己碗里拣到我们碗里。其实杏仁并不是很多,盛到碗里只一点,放到最后才有味,姊妹几个都不满父母偏向我。若干年后,姊妹相聚,说起这事我这诀窍,大家都哈哈哈大笑。
小孩子吃了腊八饭就扳着指头盼过年,大人从现在起就可忙乎了。过年的白面要磨,这是指标性的,记得我们八口人能磨二三十斤母亲就高兴的不得了。小孩子的衣服要买,也不是全身衣服,但每个人起码要添一件,或者鞋裤子帽子等啥的,平时从头到脚都是妈妈手工做的包括书包。肉要买,也就一斤二斤,鞭炮红纸也不能少,都要齐备。现在想来,那时父亲一定很难的,我们人口多,姊妹六个都上学,工分少,欠资户,该分的粮食往往分不到手,冬天打点零工,那时候叫副业,给生产队一交就所剩无几,可父亲没有喊过苦。
每年置年货,父亲都要用笔记列出。不知是哪一年,要给姐姐过年添一双袜子,袜字,我们都不会写。妈妈属于文化人,高小毕业也懵圈不会写,父亲就画了一个袜子的形状记录。大约,买的东西太杂,父亲忘记,买了一双油鞋就是雨鞋,让大姐哭的很伤心,再去买关键没钱了啊!
二
小年
小年,就是腊月二十三。这一天,母亲都要剪一头牛,写上:腊月二十三,老君来献丹。门上贴金牛,四季保平安。烙祭灶饨,和烧饼差不多,里面放有糖。“祭灶祭灶圆圆,过年还有七天。”烙好后,母亲先放到案板上。案板正中贴一副对子“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母亲给老灶爷恭恭敬敬磕一个头,然后才让我们吃。母亲说,老灶爷是一家之主,今天要上天给玉皇大帝汇报工作,祭灶饨一吃算是贿赂了,能给全家带来平安。我们不管这,早就望着祭灶饨流口水了。妈妈有时会嗔笑的说“爷领气,孙等事!”大约是神仙领了尊重,我们就是急不得吃罢了。
父母要做的就是打扫屋子。窑洞吗,要扫一扫,父亲用扫帚窑底到窗户,扫个彻底。我们的事情就是糊报纸。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卷报纸,妈妈荡一些浆,我们姊妹几个,刷浆的刷浆,展报纸的展报纸,贴的贴。报纸多了就窑頂也贴,少了就四周。这一整,屋子焕然一新。
大姐就帮妈妈洗衣服。我们村子有一条河,叫水沟,在村子脚下,沟很深,河水到冬天都冒着热气。大姐背着包袱,我们擓着篮子,还要早去,迟了水潭就没有位子。几个人一潭水,找一块小石板供搓揉。那时候,去污就是皂角,洗衣浆、肥皂也很缺,主要靠手洗,棒槌砸。一天到晚,遇到过年这时候,沟里热闹像集市,说笑声,棒槌声,水流声,在河谷回响。我去就和伙伴们摸泥鳅,刨螃蟹玩,帮姐姐凉凉衣服。
三
过年
年三十了,这是最后一天。早上蒸馍,有时二十九蒸馍。纯白馍没有,都是搅些白玉米面。比例不一样,行人情的好面多些,自己吃就玉米面多些。蒸之前,妈妈要算好行几家人情,有几个长辈几个晚辈,包括家族的。长辈要蒸成大长糕,糕頂做个寿桃,莲花等图案,个最大,晚辈的要蒸成小长糕,小小的,不能有花,小孩要长大,不能盖住。糕里,主要用枣。馍,简单,有豆馅的,油餡的。这要忙一早上,有时几家邻居共同蒸,互相协作,主要妈妈手巧有花样,都到我家来。父亲专门盘了一个大烧灶,大筒锅,大笼子。父母就是个热心肠。下午,写对子,贴对子。不知道啥时候,我就开始给邻居们写对了。他们拿着红纸就行了,父亲提前墨汁笔都准备好。父亲他们抽着烟,说着话,我这边叠好裁好,写好。一般,大门对,屋对,牲口屋对,其余就是树呀架子车呀面缸水缸粮缸呀炕头灯台等等。除了门对都是些套话,什么槽头兴旺、植树造林、身体健康、小心灯火、白面如山之类。写完了,一个个送走,父亲乐滋滋!贴对子。所有事忙完了,院子打扫一遍,贴对子,关键要知道上下联,特定的联。记得我们村一个老者,文化前辈说的,他给一个老邻居写好对,结果过年串门一看,槽头兴旺贴到炕头了,也难怪这邻居是老雇农,大字不识一个。一贴好对,放一个大雷炮也就是二踢脚,一挂鞭。父亲告诉我们,不能到别人家去玩了,就是讨债的也不能去了!
接着,妈妈要做一碗菜,还有蒸好的馍,搬一个椅子放院子中央,菜前面放四个馍,三个在下一个在上。父亲要磕一个头,说是祭老天爷。牛屋也要祭,祭的是马王爷,不过不磕头。我也问过妈妈,喂的是牛,怎么叫马王爷吃,妈妈说她也不知道,跟外奶学的。
贴窗花。年画只能买几张,毛主席像必须的,贴在桌子中央,炕中央。窗户,我记得是带格子的木头窗,要贴窗花。妈妈把红纸先叠一叠,不同的花型叠的不一样,剪刀细心的七拐八拐的剪,变魔术一样,剪好一展开,好看极了。花样记得有喜鹊登枝、五谷丰登,兔子公鸡等。邻居们都要来讨剪,妈妈乐于帮忙,她们笑着夸着妈妈的心灵手巧,妈妈手不停,笑得老开心啦。贴窗花,先给窗户贴一层白纸,花要贴到窗户外头,光线一照,效果就出来了。妈妈说有的不会贴,贴到里边,懂行的会笑话。
熬年。妈妈准备明天的菜肴,也就是油炸一些豆腐,萝卜焯焯水,关键是捏饺子。这饺子里有文章,放一个一分钱或二分钱硬币,只一个饺子里,第二天的头脑汤里就看谁吃到。大人吃到,全家有福,孩子吃到定有好事。父亲则煮肉。这是我们熬年的目的,啃骨头。那时的猪要喂一年的,少的也要十个月左右。那肉煮起来,香溢满屋,就是不熟,有时眼皮打仗的不行,一听父亲揭锅盖,精神了。一般非一两个小时,父亲捞出来,把肉拆下来,我们几个能坚持的馋嘴分得骨头打牙祭。
这之前妈妈早将新衣服,小长糕一人一份分好,我们就抱着长糕睡觉了。迎神。这是要抢的,一过十二点,看谁先放炮。父亲一般都第一,炮是放在锅行炕好的,否则怕出溜,不响。就听那一声二踢脚,砰——啪,这要三个,然后再放小鞭。有一次晚了,母亲说,不要紧,有身份的神总在后边。
第二天过年了,穿上新衣服,先跑到院子里拣没有响的小炮。有的有捻,有的没有。有捻的我们就放着玩,没捻的就中间一折放出溜玩。妈妈做好头脑汤喊我们,就回去吃饭。头脑汤,妈妈说叫迷魂汤,长大了知道叫孟婆汤,反正就是叫你忘记吧,寓意就是向前看吧。汤里边,有凉粉,红白萝卜丁,豆芽,青菜,挂面,关键是那饺子,那个包了钱的饺子谁吃到。盛饭有规律,第一碗给父亲,我们要双手端上,妈妈说一只手那是不敬,那是大发“要饭吃”就是乞丐。有一年都没有吃到,还在锅里,妈妈说这也是全家福。我是老大,还有一个姐,妈妈总想让我吃到。
吃完头脑汤,父母就要发压岁钱,有年两毛有年五毛,我们要磕头的。记得父亲教我们,先双手合一作揖,再跪下头磕地,站起来再作揖。完了,领了钱就找伙伴们玩去了。
其实过年还有许多可怀念的事,有趣的事呢,可惜我的儿女孙子,听这些都当是故事了。可喜的是,政府已经开始挖掘保存传统文化,年味会越来越浓,不过不是陈年老味,时代的新年必将更加有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