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癌症诊断书那天,我撞见丈夫搂着年轻女孩走进酒店。
>商业联姻里动了真心的果然最蠢,我默默签好离婚协议。
>他却当着我面把文件撕得粉碎:“这辈子你休想离开。”
>葬礼上人人都夸他深情,直到我在暗处听见他下属的汇报:
>“陈总的手下已经处理干净,那个替身演员的尾款结清了。”
>病床下,我攥紧了三年来他珍藏的所有电影票存根——
>每场都是我曾说想看的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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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冷光灯管嗡嗡作响,像一群垂死的蜜蜂。那张薄薄的纸,边缘几乎被我的指腹磨出毛边,“恶性肿瘤”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商业联姻?呵,四年了,我这条被利益交换过来的金鱼,终究还是要在玻璃缸里烂掉。也好,沈聿舟大概会开瓶香槟庆祝吧。
走出医院大门,夏日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车流喧嚣,世界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我下意识地驱车回家,那栋冰冷昂贵的房子,此刻更像一个提前掘好的豪华坟墓。
车刚拐进别墅区那条浓荫匝地的私路,前方一辆眼熟的黑色库里南缓缓滑进凯悦酒店的门廊。副驾的车门打开,一条纤细白皙的腿先探出来,踩着精致的高跟凉鞋落地。接着,我的丈夫沈聿舟,那个在人前永远矜贵疏离、连眼神都吝于多给旁人一个的沈聿舟,绕到副驾这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女孩巧笑倩兮,顺势挽住他的臂弯,半个身子几乎依偎在他怀里。两人姿态亲昵,旁若无人地步入酒店旋转门内,金色的门框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像一张骤然闭合的嘴。
引擎还在怠速运转,空调风口嘶嘶地吹着冷风。我坐在车里,指尖冰凉,连带着那纸死亡判决书也一片冰冷。原来如此。难怪他最近总是“应酬”不断,难怪他身上偶尔沾染陌生的香水味……我这商业联姻里自作多情动了真心的傻瓜,活该被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笞。癌细胞在体内悄然扩散,心口那个地方,也被某种更锋利的东西剜开了一个洞,呼呼地漏着风。
也好。我扯了扯嘴角,一个疲惫到极点的弧度。尘埃落定,该散场了。
家里的空气凝滞如死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完美的花园,阳光灿烂得虚伪。我拿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钢笔尖悬在签名处,顿了顿,终究还是落下。黑色的墨水洇开,签下的名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我把协议端端正正地放在客厅那张光可鉴人的黑曜石茶几上,正对着他习惯坐的主位。然后,我开始平静地收拾属于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东西。衣柜里他的衣服占据了大半壁江山,昂贵挺括,散发着冷冽的雪松气息。我的衣物蜷缩在一角,如同我在这段关系里的位置。
玄关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响。沈聿舟回来了。他身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水味,混杂着酒店大堂特有的、经过精心调配的暖香。他扯松领带,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份醒目的文件。
空气瞬间冻结。
他几步跨到茶几前,一把抓起那份协议。纸张在他手中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的视线飞快地扫过签名页,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眼底翻涌起我看不懂的黑色风暴。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背对着他,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衣服放进箱子,合上箱盖。咔哒一声轻响,像是给某个章节画上了句号。“意思很清楚。”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轻飘,“沈总自由了。恭喜。”
“自由?” 他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短促地冷笑一声。下一秒,刺啦——!刺耳尖锐的撕裂声猛地炸开!那份签着我名字、凝聚了我最后一点尊严的离婚协议,被他那双骨节分明、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手,狠狠地、粗暴地撕成了两半!碎片像肮脏的雪片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洒满了昂贵的地毯。
他几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下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攫住我,里面的风暴彻底失控,翻涌着一种近乎狂怒的痛苦,这眼神让我心惊,甚至盖过了心死的麻木。
“林晚,” 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滚烫的血腥气,“你听好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休想!休想离开我身边!想都别想!” 吼完,他猛地转身,像是再多待一秒就会彻底崩溃,带着一身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戾气,砰地一声巨响摔门而去。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站在原地,看着地毯上狼藉的碎纸片,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癌症的虚弱感,心死的麻木,还有他最后那个眼神里撕裂般的痛苦……种种情绪混杂成一片混沌的泥沼,将我缓缓吞噬。眼前阵阵发黑,地板冰冷的气息透过拖鞋蔓延上来。
也好,就这样结束吧。黑暗彻底淹没意识前,我模糊地想。
……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里浮沉了很久,像一艘随时会倾覆的小船。偶尔能感觉到刺眼的白光、嘈杂模糊的人声、还有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的刺痛。更多时候是令人窒息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钝痛,深入骨髓。耳边似乎总是萦绕着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像一个绝望的困兽在低低呜咽。是梦吗?还是死亡边缘的幻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周,一丝微弱的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沉重的黑暗。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我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
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试着动了动手指,细微的麻痒感传来。
“晚晚?晚晚你醒了?!” 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在床边响起,伴随着椅子腿刮擦地板的刺耳声响。
是沈聿舟。
我艰难地转动干涩的眼球,视线慢慢聚焦。映入眼帘的男人,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他瘦得惊人,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突出,眼窝下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青黑,像连续熬了几个世纪的夜。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支棱着,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色的胡茬,身上的昂贵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歪斜。那双曾经锐利深邃、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还有深不见底的、仿佛要将人溺毙的后怕和脆弱。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怕一眨眼我就会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医生!医生她醒了!她醒了!” 他猛地回头冲着门口嘶喊,声音破碎而激动。
很快,医生护士涌了进来,各种检查仪器围了上来。我像个木偶般任人摆布,目光却始终无法从沈聿舟身上移开。他像个忠诚的卫士,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眼神片刻也没有离开我的脸。医生检查完,带着笑容对他说了些“奇迹”、“意志力很强”之类的话。沈聿舟紧绷的肩膀终于垮塌了一点,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眼眶通红,嘴唇翕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是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握住了我放在被子外冰凉的手指。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劫后余生的汗湿,紧紧包裹住我,传递着一种失而复得、死也不肯再放手的力道。
这巨大的、毫不掩饰的悲痛和珍视,像一块巨石砸进我本以为早已枯死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撞破他出轨、提出离婚、甚至身患绝症之后,他反而表现得……像个痛失至爱的疯子?那个在酒店门口挽着年轻女孩的沈聿舟,和眼前这个仿佛被生生剜去心脏的男人,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巨大的疑惑和一丝极其微弱、连我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渺茫希望,在我死寂的心底悄然滋生。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一滴滚烫的泪,重重砸在我手背上。那温度,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接下来的日子,沈聿舟彻底变了一个人。公司似乎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他成了这间VIP病房的常住客,笨拙却细致入微地打理我的一切。他会在清晨小心翼翼用温热的毛巾替我擦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稀世珍宝;他会笨手笨脚地学着削苹果,果皮断成一截一截,果肉也坑坑洼洼,他却固执地切成小块喂到我嘴边;他会在夜里我因化疗反应痛苦辗转时,整夜整夜地抱着我,用温热的手掌一遍遍轻抚我的后背,在我耳边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哄着,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那些我曾以为他永远不会给予的温柔和耐心,此刻却像不要钱一样倾泻下来,浓烈得几乎要将我淹没。
然而,那个酒店门口的刺眼画面,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盘踞在我脑海深处。巨大的温柔之下,是更深的迷茫和尖锐的刺痛。每次他俯身靠近,那若有似无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甜腻香水味似乎又会幽灵般浮现。
直到一个午后。剧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我冲进病房自带的卫生间,趴在冰冷的盥洗台边吐得天昏地暗,胆汁的苦涩弥漫在口腔。沈聿舟被我赶了出去,他焦灼地在门外踱步。吐到浑身脱力,我撑着台面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就在这时,他放在盥洗台边充电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一条新信息预览弹了出来:
【沈总,都处理好了。陈老三手下那几个一直暗中盯着夫人的马仔,昨天在跨海大桥上‘意外’坠海,确认无人生还。另外,替身演员苏小姐的最后一笔尾款已结清,她已签保密协议离开本市。您放心。】
发送者:阿城(特助)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骤然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冻结!陈老三?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匣子!一年前,沈聿舟在商场上以雷霆手段整垮了一个叫陈老三的地头蛇,手段狠厉决绝,据说对方曾扬言要让他付出代价……还有“替身演员”、“暗中盯着夫人”……
碎片!
无数的碎片在眼前疯狂旋转、碰撞!
酒店门口那个依偎着他的年轻女孩……他撕碎离婚协议时眼中撕裂般的痛苦……还有此刻这条信息……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真相的拼图,在我脑中轰然成型!
替身……挡刀……
原来那个“小三”,竟然是他花钱雇来、专门吸引潜在敌人火力的靶子?!为了保护我?用这种……这种自毁八百、伤我一千的方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我扶着冰冷的瓷砖墙,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晚晚!” 沈聿舟冲了进来,满脸的惊惶未定,显然是听到了我滑倒的动静。他一把将我捞起,紧紧抱在怀里,急切地检查:“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了?哪里不舒服?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顺着我失焦的、剧烈颤抖的目光,看到了他那部还亮着屏幕、显示着阿城那条致命信息的手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聿舟的身体瞬间变得无比僵硬,抱着我的手臂肌肉绷紧得像石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恐慌、无措,还有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的绝望。
四目相对。空气死寂,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抱着我的手臂,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泄露了他内心山崩地裂般的恐惧。
“替身演员?”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向他,“苏小姐?尾款?保密协议?” 我死死盯着他瞬间失血的脸,“沈聿舟,那个挽着你手臂、被你带进酒店的女孩……是你雇来的?为了……保护我这个‘沈太太’?”
最后一个问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太久的委屈、痛苦、绝望和此刻巨大的荒谬感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眼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碎裂,只剩下赤裸裸的、无处遁形的痛楚和慌乱。
“晚晚,我……” 他试图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哽咽。
“回答我!” 我猛地挣脱他的怀抱,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自己却因脱力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疼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是不是?!”
他被我推得后退一步,看着我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他伸出手想扶我,却又被我眼中的决绝和恨意刺痛得缩了回去。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像一座瞬间崩塌的山。
“……是。” 他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罪孽。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视着我,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悔恨、恐惧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晚晚,我知道我蠢!我知道我混蛋!用这种最烂最伤人的法子!可当时陈老三那条疯狗折了,他手下那些亡命徒盯着我,更盯着你!他们查到了你!我不能……我绝不能让你因为我陷入任何危险!哪怕一丝一毫!”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吼和剖心沥血的痛苦:“我想过告诉你!可晚晚……我是什么人?我是踩着多少人骨头爬上来的?我树了多少敌?我手上沾了多少脏东西?连我自己都嫌自己恶心!我怕!我怕你知道了这些龌龊,知道了我是怎么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知道了你身边日夜潜伏着多少想撕碎你的恶意……你会更恨我!你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宁愿你恨我出轨,恨我是个王八蛋!至少……至少那样你还安全地活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插进凌乱的头发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我错了……晚晚……我真的错了……我只想护着你……用我唯一能想到的蠢办法……把你推远点……再远点……让你在安全的地方……哪怕你恨死我……” 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忏悔和巨大的悲鸣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字字句句都像是从血泪里掏出来的,“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会生病……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罚你……为什么不直接弄死我……”
他蜷缩在那里,那个在人前永远强大、冷漠、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片在狂风中随时会碎裂的枯叶,被无边的悔恨和恐惧彻底淹没。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听着他泣血的忏悔,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心底那堵由怨恨、猜忌和绝望筑起的高墙,在巨大的真相冲击和这汹涌的、撕心裂肺的痛苦面前,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洪流——是迟来的、铺天盖地的后怕,是心脏被攥紧般的剧痛,是为他这份沉重到近乎自毁的、笨拙不堪的爱。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决堤般冲刷着脸颊。不是为了自己的病痛,不是为了曾经的误会,而是为了眼前这个把自己逼到绝境、用最愚蠢的方式独自扛下所有黑暗的男人。
我松开紧紧攥着衣角的手,那布料早已被冷汗和泪水浸透。身体里残留的力气,支撑着我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沈聿舟察觉到我的靠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是巨大的、不敢置信的惊惶,还有一丝卑微到尘埃里的希冀。泪水糊满了他的脸,狼狈不堪。
我伸出手,没有拥抱,没有安慰。微凉的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触碰到他满是泪痕的、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脸颊。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像触电般猛地一颤,随即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只是死死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我的指尖,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拂去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冰冷泪痕。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却已布满裂纹的稀世珍宝。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沈聿舟濒临崩溃的防线。他眼中那卑微的、摇摇欲坠的希冀,如同投入火星的干柴,猛地燃烧起来,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惶恐。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晚晚……” 他破碎地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祈求。
我拂去他眼角的最后一滴泪。然后,在他惊惶、狂喜、几乎要窒息的目光注视下,我慢慢地、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勇气的决绝,倾身向前。
没有言语。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劫后余生的颤抖,羽毛般落在了他冰凉的、微微干裂的唇上。
这个吻太轻,太短暂,却像一道划破永夜的惊雷。
沈聿舟的身体彻底僵死,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下一秒,他像是被这个轻吻彻底点燃,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汹涌的爱意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他猛地伸出双臂,以一种几乎要将我揉碎进骨血里的力道,狠狠地将我箍进怀中!
他的手臂像钢铁般坚硬,却又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灼热的、滚烫的,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我的颈窝、我的头发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晚晚……晚晚……” 他一遍遍哽咽地重复着我的名字,像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奇迹,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刻骨的庆幸和无尽的后怕。他的脸颊紧紧贴着我的鬓角,温热的呼吸急促地拂过我的皮肤。
我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骨头都在发痛。但我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依偎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前,听着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地、失序地跳动。咚咚,咚咚……每一声都沉重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仿佛在诉说着那三年里,被我忽略掉的、所有沉默的守护和孤独的挣扎。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光线都开始倾斜,久到他汹涌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和手臂依旧固执的、不肯放松丝毫的禁锢。
我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
“沈聿舟。”
“嗯?” 他立刻应声,手臂又紧了紧,下巴在我发顶蹭了蹭,像只确认主人还在的大型犬。
“那些电影票……” 我顿了顿,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床底下那个铁盒子里的……《爱在黎明破晓前》、《海上钢琴师》、《午夜巴黎》……每张都是双份的,时间……全是我曾经随口提过、说想看的片子。”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为什么买两张?为什么……从来没叫我一起去看?”
抱着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连他急促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鸣,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被戳破隐秘心事的狼狈沙哑,低低地响起:
“你……你看到了?”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怕……怕你觉得我烦。怕你觉得我别有用心。怕你拒绝。”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埋已久的、小心翼翼的卑微,“买两张……就当……就当是陪你一起看过了。一个人看的时候,总觉得……你就在旁边。”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轻轻搔刮过我的心尖。
原来如此。
那些我以为他从未在意过的、我随口一提的喜好,都被他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沉默的方式去“完成”。一个人坐在影院里,对着空荡荡的邻座,想象着我在他身边的样子……这场景,光是想象,心尖就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
我沉默着,从他滚烫的怀抱里微微抬起头。他立刻紧张地低头看我,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用指尖,在他依然残留着泪痕的、瘦削的脸颊上,极轻极缓地描摹着。从紧蹙的眉峰,到高挺却憔悴的鼻梁,再到那线条清晰、此刻却写满脆弱和不安的下颌。
我的指尖冰凉,他的皮肤却滚烫。每一次触碰,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
沈聿舟的呼吸再次屏住了,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紧张、希冀、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我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他干裂的下唇,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在他骤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我再次缓缓地、坚定地凑近。
这一次,不再是一个轻如羽毛的触碰。
我的唇瓣,带着同样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深深地、彻底地覆上了他的。
不再是无声的安抚。
这是一个迟来的、确认的、带着所有未言说的谅解、心疼和后怕的吻。
唇齿相依的瞬间,沈聿舟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力量从他身体深处爆发出来!他几乎是凶狠地回应了我,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我彻底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再是绝望边缘的祈求,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得到许可和回应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炽热汹涌的爱意和占有。他的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力度,攻城略地,席卷一切。
我们像两个在无尽黑暗里挣扎太久、终于抓住彼此的人,在冰冷绝望的废墟之上,用这个滚烫到灵魂都在颤抖的吻,笨拙而疯狂地确认着彼此的存在,汲取着劫后余生的唯一光亮。
窗外的夕阳正浓烈。金红色的光焰穿透高级病房宽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将紧紧相拥、抵死纠缠的两个人,连同地上那一片被撕碎的、象征着过去所有冰冷隔阂的离婚协议纸屑,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璀璨的金边。光影在墙壁上勾勒出他们重叠的身影,仿佛一幅凝固的、燃烧着的油画。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彼此急促交融的呼吸和唇齿间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水声。还有,那两颗曾经隔膜深重、各自在黑暗中孤独跳动的心脏,终于挣脱了所有猜忌、怨恨和冰冷的藩篱,在夕阳的熔金里,在劫后余生的废墟之上,找到了相同的、滚烫的、再也不会分开的搏动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