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你想不想吃雪糕啊？”

走出地铁口之后，江攀龙便撑起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遮阳伞，用它遮挡住自己和萧欣阳的身躯。阳光无比热烈，即便有几株连成一片的参天大树遮挡，无数条炽热的光线也能够从枝叶中间的缝隙投射下来，照射到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来去匆匆的行人们至少有一半打着五颜六色的遮阳伞，没打伞的也戴着不同样式的遮阳帽。马路上的地砖都泛着刺眼的金光，就连沥青几乎都要被晒化。

“嗯……好啊，龙哥哥。现在真的有点热呢。”

萧欣阳抬起手，轻轻地按下自己戴在头顶上的宽大遮阳帽，让帽檐遮挡住自己的小脸。她转过头，看向位于大楼外侧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便利店里已经人满为患，站在收银台前等候结账的客人排成两条直到大门边缘的长队，紧挨玻璃墙的一整排座位也已经坐满正在享用冷饮的客人。跟在她身后的宫嘉良、翟梓慧和娄志斌也纷纷点头。

五个人排成一队，走进便利店。挑选好每个人要买的冷饮之后，江攀龙、萧欣阳和娄志斌便走到其中一条队伍后面去排队。宫嘉良则走到靠近冷柜的墙角边缘，继续低头发信息。翟梓慧仍然紧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地低下头偷看他发的信息。

“对啦，龙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先来这里的店啊？”萧欣阳转过头，问江攀龙。

“这里被称作全上海最早的卡牌桌游基地，”江攀龙笑着解释，“最早的几家卡牌桌游店基本都是开在我们要去的那座商场里面的。一般来说，极战王界的老玩家，尤其是初创时期就在的元老级玩家，都还偶尔会去那里坐坐。”

“是啊。这里可是全上海，甚至整个中国大陆的卡牌游戏群体的发源地之一。”

娄志斌把自己手中的几瓶饮料全部换到左手里，用右手摸出自己裤兜里的手机，开始看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这些消息，几乎全都是他所在的QQ群和微信群中的消息，大部分都来自社团的交流群。

“我有几个在上海上学和工作的发小，也经常来这里。他们偶尔还会到葫芦娃的店里坐坐。”

“真的吗，社长？”萧欣阳感到有些惊讶，忍不住把头转向娄志斌，“你也认识葫芦娃老板啊？”

“算不上认识吧，”娄志斌摇头，“只是在网上曾经聊过。他和我的几个发小关系比较好。他还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我能来上海，能来他的店里买东西，他一定会给我打折。”

“哦？那你不得多买一些？”

江攀龙一边笑着回话，一边大步往前走。之前排在队伍最前方的一对情侣刚好结账完毕，满载而归。他们一人拎着一个塑料袋，嘴里还叼着五颜六色的奶油雪糕。

买完东西之后，五个人分别拿出自己买好的冷饮，一边尽可能地消暑，一边继续向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很快，被高耸入云的居民楼和写字楼紧紧包围的回环形商场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商场入口前方的两车道来回穿行的，除了身穿不同颜色制服的外卖员之外，基本全都是衣着清爽的年轻人。开在入口边缘的日式拉面馆和港式奶茶店都是生意兴隆，两家店铺的门口都有在阴凉处排队的客人。与之相反的，是透过入口便能够看到的、开在商场一层的美妆店、首饰店和手机配件店。这几家店铺几乎看不到一个顾客，店主要么倚靠在躺椅上打盹，要么百无聊赖地摆弄自己的美甲。几个男生嬉笑的声音刚好从手机配件店边缘的自动扶梯上传出来。

“龙哥哥，就是这里吗？”萧欣阳率先钻进商场的入口，仰起头，向被回环形围栏围起来的走廊看去。

“是啊，”江攀龙抬起手，向斜上方一指，“葫芦娃的店就在那里。之前，那里有三家连在一起的店，现在，只剩下他一家店还开着。另外两家店都早已倒闭，直到今天，那两间店面还没找到下家呢。”

“不会吧？这里比我那发小和我说的还萧条啊？”

娄志斌忍不住四处转动自己的脑袋，反复打量整座商场。除了位于地面上的一楼和开在外侧门面房中的餐馆之外，无论是哪一层，都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除了之前上楼的那几个男生之外，他连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

“大部分新人和中生代玩家都在江陵那边。走吧。”江攀龙往自动扶梯的方向摆手。

走出自动扶梯之后，众人先后听到连成一片的欢呼声。这欢呼声似乎是有节奏的，中间还夹杂着阵阵掌声。所有的欢呼声，都是由年纪相差不大的青年男人发出来的。并且，传出这些欢呼声的方位，恰好正是他们的目的地——被极战王主题海报张贴得满满当当的店铺大门后方。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这是在干啥？”

翟梓慧率先吐出自己咬在嘴里的塑料吸管，把空出来的饮料杯往楼梯口边缘的垃圾桶里一扔，抬起右臂，伸出食指，径直指向紧紧关闭的两扇大门。

江攀龙也略微皱起眉头，上前两步，抬起头，向玻璃门顶端露出的空隙看去。从他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大多数原本围坐在店里的玩家先后从自己的座位站起来，并让出店铺中央的过道，围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圆圈。被围在中间的，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留着寸头的青年男人。他的脑袋上缠着一条红色的布带，绕过后脑勺，看上去有些像是日本动漫中的忍者的配饰。

“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咱们先进去看看吧。”

五个人沿着走廊走到店门边缘。江攀龙率先握住宽阔的门把手，向外拉开几乎被玩家们完全堵死的大门。

堵在大门边缘的玩家先后转过身来，露出惊讶的表情，并往左右两侧后退。

“哇？”

“啊？”

踏进店门之后，走在最前方的江攀龙和娄志斌同时发出惊呼。萧欣阳和翟梓慧同时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看向站在店铺正中央的高大男人。

“龙……龙皇老板？”

原本正在和系着布带的高大男人对话的“葫芦娃”忍不住扭过头，看向江攀龙和他的同伴们。他一边往左边后退，一边把自己捧在手中的卡本往玻璃柜台上摆放。

高大男人也一把扯下自己额头上的红布带，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的体型比钟卓越和杨明剑都要更加壮实一些，一身短袖运动装下面露出难以遮盖的块状肌肉。包括双手的掌心在内，他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是古铜色的，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

“永夜？”

“鹏翔？”

江攀龙和娄志斌的口中分别喊出不同的称呼。

原本完全没有显露出情绪的宫嘉良也忍不住抬起头，双眼直视前方。他也刚刚意识过来，站在店铺中心的这个人，正是两年前的极战王全国大赛冠军，“永夜”叶鹏翔。

“大……大斌？”

叶鹏翔率先认出娄志斌，一把冲上前去，张开强健而有力的双臂，用力抱住娄志斌的肩膀。娄志斌也顺势伸出双臂。两人互相拍对方的肩膀和后背，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啪啪”声。

“你终于来上海啦？来参加比赛？”

两分钟之后，叶鹏翔才松开娄志斌，顺手拿起自己放在桌边的一瓶冰饮料，喝下一大口。

“可不嘛！”娄志斌一边拍自己的胸膛，一边用另外一只手指向江攀龙，“我跟清河的卡店老板一起来的！”

“哦！哦！”

叶鹏翔露出恍然大悟，立刻转过头，面向江攀龙，伸出自己的右手。

“原来这位就是龙皇老板啊！幸会，幸会！上届大赛的亚军，对吧？”

“哪里哪里，”江攀龙也露出微笑，紧紧握住叶鹏翔结实而有力的大手，“和永夜老板比，我还差一个名次呢。”

“哎呀！亚军也是非常不错的啦！毕竟是全国大赛嘛！”叶鹏翔一边摇晃手臂，一边笑着点头。

江攀龙露出略微有点尴尬的表情。自从他开始参加全国大赛之后，他几乎每一年都会在赛场上遇到叶鹏翔——除前年和去年之外。在他的印象中，叶鹏翔不像是这么热情的人。

“阳阳！梓慧！”娄志斌转过头，伸出一只手，“我隆重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2017年的极战王全国大赛冠军，‘永夜’叶鹏翔！”

“永夜哥哥好！”

萧欣阳的反应最快，眨眼之间便向叶鹏翔躬身行礼。翟梓慧和宫嘉良也先后行礼。

叶鹏翔笑着拍手，对他第一次见到的这几位客人表示欢迎。守在另外一侧的店门前方的几名玩家也先后鼓掌。

“好啦！大家都先坐下吧！先坐下再聊！”

“葫芦娃”重新走到店铺中间，一边招呼新来的这一批客人，一边示意其他所有的玩家们四处散开。

围在店铺周围的玩家们先后重新落座，重新开始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江攀龙和叶鹏翔立刻坐到位于店铺中央的一张空着的桌子的左右两侧。萧欣阳坐到江攀龙的右手边，娄志斌则坐到叶鹏翔的左手边。翟梓慧也搬开一把空着的椅子，坐到一个角落里。宫嘉良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到另外一张桌子旁边，和另外两名玩家一起去观战一场牌局。

“龙皇老板，你们这次来参赛的人很多吧？还有妹子啊？”

落座之后，叶鹏翔便把目光投向乖巧地坐在江攀龙身边的萧欣阳。

“是啊。这一次，跟我一起来参赛的人比较多。我们上午分两组行动，斗神带着其他人直接去江陵那边。他们几个都不太想来这里。”

江攀龙张开右臂，轻轻地搂住萧欣阳的纤腰。萧欣阳顺势往江攀龙的怀里一靠。

“我女朋友也对极战王挺感兴趣的。这一次，她和她的闺蜜也会一起参赛。”

“哦！那可真是不错啊！”叶鹏翔张开巴掌，连续击掌两下，“能和女朋友一起玩牌，这绝对是一种千金难求的幸运！多少男人都不得不在游戏和女朋友之间做出取舍啊！”

江攀龙和萧欣阳都忍不住笑起来。坐在墙边的娄志斌更是差一点把自己刚刚喝进嘴里的饮料喷出来。对很多男人来说，这句大实话都是一个近乎无解的命题。

“终结者也和你差不多呢！”叶鹏翔挥动右手，“他也是昨天刚到上海！也带着女朋友一起来！而且，他的女朋友还是个网红，平日里经常直播打牌和玩桌游呢！”

“是吗？”

江攀龙忍不住露出感到有些意外的表情。他忍不住想起某些小视频软件上面的那些千篇一律的整容脸女主播，以及秦柏松庞大的身躯。把这样的两个人拼合在一起的画面，反差感一定特别大。

“对啦！”萧欣阳突然意识到什么，伸出一根手指，“永夜哥哥，你和我们社长早就认识吗？”

“他就是我的发小之一啊，阳阳。”

娄志斌放下自己手中的饮料瓶，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上的照片集，从中翻出几张自己和老朋友们的合照。从中可以看出，其中的一位老朋友，正是多年前的叶鹏翔。

“自从他跟随他父母搬到上海之后，我和他还经常在网上联系。另外几位发小也是。”

“对！”叶鹏翔点头，“我本来在上海上大学！拿到冠军之后，我又到美国去做交换生！前年和去年的夏天，我都在美国，处理一些学校里的事！所以，我前两年就没回国来参赛！今年，我已经毕业，也就正式回国来工作啦！”

“嗯……嗯。”

江攀龙连续点头。在他的同学里，出国深造的人不算很多。因为，从小到大，他在学校里的大多数同学，本身都不是特别喜欢学习，也没有多少人有出国留学的条件。或许，美国的那种相对比较开放、比较注重社会实践的校园风气，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

“这挺好的。总体来说，美国那边的大学，还是相对更好一些。”

“或许吧。”

叶鹏翔点点头，重新把双臂平放在桌面上，双手十指紧扣，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或者准备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对了，龙皇老板，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啊？问吧。”江攀龙摊开双手。

“你师父……北冥……真的已经退出卡牌桌游界了吗？”

叶鹏翔转过头，仔细打量店铺里的其他所有玩家。确认其他所有玩家都没有继续注意自己，“葫芦娃”也已经回到柜台后方去给别的玩家拿货之后，他才把音量放低，说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

江攀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根本想不到，叶鹏翔会突然问出这句话。

萧欣阳扭过头，看向几乎像是突然遭到雷击一般的江攀龙的侧脸。她也忍不住露出担心的表情，紧紧地拉住他的手。她知道，有关于师父的问题，总是会触动他。

202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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