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二月,寒风刺骨,冰雪凝了又消,消了又凝,深嵌在钢铁般坚硬的土地上,向四周漫延着瘆人的寒意。苍白色的画卷毫不收敛的向前铺展,直至碰到那红色的砖墙,直到遇见那袅袅的炊烟。
早上约五点钟,爷爷奶奶便先我一步穿起了衣服,忙起了大大小小的活儿。我刚要跟着起来,却被奶奶一把摁回被窝,“早着呢,再睡会儿。”
北方的农村相比于城市,对火的使用要更加的肆无忌惮,此刻,雄雄烈火就在我身下燃烧——一团团炽热的火焰在炕洞里翻滚,将温暖传递给炕上的我,把通红的灰渣儿从烟囱抛向灰色的天空。
地上的炉子烧的泛红,茶壶盖子被白色的水汽顶的一跳一跳的。我看的发呆,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却不料电话突然响起,便忙着穿起衣服。
嚯,要出发了!
我背着沉沉的书包走在窄窄的小巷里,时不时的把手电打向皎白的月亮。我走向路尽头的小汽车,我知道只要坐上它,我就将开始一段纵跨南北,长达一千五百多公里的征程,目标,重庆!
黑色的汽车在公路上飞驰,太阳仍未升起,风却愈发的怪异,卷着阴森向我们袭来。
“不好,怕是要下雪。”司机一脸严肃,加快了速度,车上都是赶火车的大学生,若是下雪封了高速,怕是要惹出许多麻烦。
我们当然相信司机,趁着天还未亮,我们又睡了个回笼觉,身子越来越乏,寒意越来越重,后来渐渐的被“沙沙”的声音吵醒,微微睁开眼睛,才看到雪像盐粒一样砸向玻璃,太阳也早已升起,散发着淡淡的冷光。
“到了”,司机把门一开,一股寒风一下子把我们赶了起来,直打哆嗦,司机嘴里叼着烟,一脸得意,赶在大雪封路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驿站稍作休息,我登上了久违的火车,同高铁不同,它发车总计长达二十三个小时,历经一天一夜。走进沉闷的火车车厢里,各种各样的味道扑面而来,各种各样的声响不绝于耳。小孩儿在跑,老人在睡,一堆男人在抽烟处大谈四方,几个女孩有说有笑的嗑着瓜子儿。
火车开始震动起来,我趴在窗口,看着白色的雪落在灰暗的道砟上,漆黑的铁轨像蜈蚣一样爬向远方,火车轰隆隆的向前驰走,越来越快,窗外的松树已分不清有几棵,模糊成了墨绿的一片。“别肠转如轮,一刻既万周。”我的身体被远远的载向他乡。心却久久的留在村子里,留在那个火炉嘶响的小房。
火车开了又停,停了又开,不知路过了多少站,不知上下了多少人,窗外是单调的灰山白雪,偶尔路过几棵像是褪了色的绿松。时间过得很快,夜晚悄然降临,我爬上卧铺,望着窗外飞逝的灯光,像是流星一般划向身后的天空,倏尔又转入了静谧的黑暗,一切都平静了许多,除了那火车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响,哐当,哐当……那晚,我做了个长久的梦,梦到自己在火车顶上与匪徒争斗,又忽然梦到自己坐的火车开到了天上,像是回到了一百年前,又像是跨到了几百年后。
第二天早上,闹钟还没来得及响,我就被小孩儿的哭闹声吵醒。火车渐渐地慢了下来,拉开窗帘,窗外早已是另一番光景:翠绿的树木遍及山野,起伏的山峦律动着嫩绿的草田,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还未来得及落下,便又被风儿卷向四面八方。
在发出最后几声倔强的嘶响声后,火车终于停了下来,我下了火车,观望着繁华的街道。火车静静的躺着,我静静的站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但我和火车一样,不久之后,我们都将继续前进,继续我们山长水阔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