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5 2章上 第5 2章下

新加坡？

何故愣了片刻：“顾总，您要去新加坡？”他曾随上司出差到过新加坡，对那地方印象颇佳，整洁安宁，文明程度颇高，而且多数人都会说中文。

顾青裴点了点头：“想换个环境，王晋在新加坡有产业，我可以过去帮忙打理，你在这儿应该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待遇绝对让你满意。”

何故沉默着搓了搓手。

“你可以好好琢磨琢磨，想好了，随时联系我。”

“顾总打算何时去？”

顾青裴抿了口酒，神情中沉淀着些许哀伤与失意，“很快了。”

何故猜测顾青裴放弃在北京打拼十年的根基，必定与原立江有关。他突然忆起出事那天，顾青裴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大概意思是，自己不该在这个年纪遭遇感情危机。

可这种事，和年龄又有多大关系呢，哪里能由人抉择。

如今顾青裴的变动，联系当初的话语，令人感慨万千。

这个话题使得气氛过于沉重，顾青裴巧妙地转换了话题，谈起何故的欧洲之行，还打趣道：“国外那么开放，你去玩了这么久，有没有艳遇呀？”

本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何故却愣住了。顾青裴挑了挑眉：“还真有啊？”

何故笑了笑：“遇到了一个不错的男孩儿。”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周贺一热情开朗的笑容。

“不错啊何故，真让我另眼相看了，是哪国人？”

“荷兰华裔。”

“有照片吗？”

何故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翻出周贺一的照片，递给了顾青裴。

顾青裴笑道：“哟，小帅哥，长得真萌。”

何故点了点头。

“他会来中国吗？”

何故又摇了摇头。

“挺好的。”顾青裴轻轻扯了扯嘴角，“你知道吗何故，我觉得这样才是最佳的。及时享乐、好聚好散，大家都愉快，别谈什么感情，全是瞎扯。”他扭过脸，望向窗外，英俊的侧脸被蒙上一层黯淡的光，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深邃，仿佛背负着半个世纪的孤寂。

“是啊……”何故低下头，苦笑着：“我只是想明白得有点迟。”

告别顾青裴，何故开着车缓缓往家驶去，途中，他思绪万千，却依旧难以做出决定。

倘若真要离开，他妈定然希望他去申城，而他自己……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想去何处。他向来是个颇为果断的人，却在这件事上踌躇了。

回到家，他在楼下看到一辆熟悉的车。他停好车，从容地走了过去。车门打开，冯峥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已有小半年未曾相见，此刻相对而立，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何故点了点头：“你怎么找来的。”

“想知晓你住在哪儿并非难事，你当年在我爸那儿填写的员工档案，地址就在这里。”冯峥低下头，用那仿佛一尘不染的锃亮的皮鞋，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冯峥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诧与欣喜。

何故上了楼，冯峥忙不迭跟上。

进了屋，何故道：“坐吧，想喝点啥？茶……哦，这么晚了，喝茶喝咖啡你都会睡不着，给你倒点水吧。”

冯峥愣了愣：“你还记得。”

“记得，你对这些格外敏感。”

冯峥深邃的目光紧随着何故的身影。

何故倒了两杯水，置于冯峥面前：“怎么突然找我？”

“我找你许久了，自你电话从网上曝光……嗯，那时候起，就一直关机，我当时本想去寻你，但想到你情绪定然不佳，估计不想见我，等新闻热度消散，我依旧寻不到你，一查，才知晓你出国了……”冯峥皱着眉看向何故，“你跟我说实话，你还好吗？”

“我如今挺好的。”何故喝了口水，“你瞧，新闻热度已过，也就没人再议论我了，一切照旧。”

“但你离开南创了。”

“嗯，没错，不想让他们为难。”何故笑笑，“南创也算够意思，给了我一大笔奖金。”

“何故，为了这段感情，你付出太多了。”

何故耸耸肩，以往听来如针刺痛的话语，如今也能泰然接受了：“所以我这不清醒了嘛。”何故点点头：“我也清楚。”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尚未想好呢。”

“来我这边吧。”冯峥郑重地说。

何故噗地一声笑了：“所有人都觉得我难找工作，没想到我还挺吃香的。”

冯峥双肘撑着大腿，修长的十指相扣，凝视着何故：“怎么，有其他人挖你吗？不管他给你开多少年薪，我翻倍。”

“并非钱的问题，我觉得，咱们不适合一起做事了。”暂且抛开他和冯峥之间的尴尬不谈，要是宋居寒知晓了，还不知会怎样闹腾，想想就令人头疼。

冯峥叹了口气，神情十分失落。

何故心里也不太舒坦：“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发生的事太多了……”“我明白。”冯峥挤出一抹凄然的笑容，“何故，我明白，你不想见到我，也不愿再和我有所接触，我也想尊重你，让你眼不见心不烦，可我还是忍不住……我总是想着，如果没有宋居寒，咱们会如何，咱们当年那般契合，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如果没有宋居寒，咱们会不会很美满。”

何故低垂着头，未作言语。

“这种念头，在回来见到你之后，就怎么也抑制不住了，尤其看到宋居寒丝毫不珍惜你，我更懊悔当时没有留在你身旁，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冯峥，我和宋居寒的事，并非你的过错，虽说你对我隐瞒了最为关键的一件事，让我难以接受，但我如今已然放下，你也不必自责了。”

“可我无法放下。”冯峥深吸一口气，眼中隐有痛楚，“我总是念着你，想着咱们，我这辈子极少为何事后悔，唯独在你这儿，我有诸多诸多的后悔之事。”

第5 2章下

冯峥满含深情地凝视着何故：“我反复思索了许久，我不愿数年后，为今日之事悔恨，让余生都在对往昔所作或未作的每个决定的懊悔中度过。所以，何故。”他神情郑重，“给我一次机会，我心悦你，渴望与你携手相伴。”

何故顿时愣住了。他原以为冯峥是出于关怀，来此与他叙旧，万万没想到冯峥竟会陡然向他表白。

在他的印象中，冯峥向来是时近时远、忽热忽冷，他根本难以揣测冯峥的心思，且从未觉得冯峥对自己有意，更多的或许是对过往的执念罢了。他沉吟片刻：“冯峥，我觉得你并非喜欢我，你只是不甘心输给宋居寒吧。”

冯峥紧蹙剑眉：“何故，你莫非认为我与宋居寒一般幼稚？或许当年我有过此类念头，但当下，单纯是你吸引着我，你相较那时更为出色、优秀、迷人。我承认，宋居寒令我心有不甘，但这不甘，并非因输给他，而是我未能护你周全、未能将你拥有。”

何故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至后背抵至沙发靠背，他晃了晃脑袋，感觉有些茫然：“冯峥，实话实讲，我无法接受你，我们之间有着太多……我难以忘却之事。”

冯峥苦笑着说道：“何故，你可真够绝情的，连委婉些都不肯吗？”

“抱歉，但我认为这类事情，讲得越明白越好。”“你所言极是，就连这一点，都令我赞赏。”冯峥摇头轻笑，“你丝毫未变，哪怕是宋居寒，也未能改变你，这真好。”

“你错了，宋居寒改变了我许多。”

“不，如今你离开了他，‘你’便归来了。”

何故怔了怔，“他”回来了吗？

“何故，将宋居寒那一页翻过去吧，你的人生应当开启全新篇章了。”

“我的人生确实已翻页，然而我……我不可能再钟情他人了。”何故淡淡一笑，“冯峥，莫在我这里耗费时间。”

冯峥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说到底，不过是一段情，不过是一次失恋，你是否想得过于严重？或许再过个一年半载，你或许当真不再在意他，你尚不满 30 岁，又怎知不会爱上他人。”

何故笑了起来，笑至最后，声音却透着几分苦涩：“我一直这般自我宽慰，冯峥，我们的确存在某些默契。” 他始终试图让自己接纳这些宽慰，然而他内心明晰得很，这七年于他而言，绝非仅仅一段情，他所遭受的结局，也绝非仅仅一次失恋。他已然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掏空了，倘若心死之人还能存活于世，大概便是他当下的模样。

他竭力去寻觅些许欢乐、一些工作、一种存在的意义，以便让自己有活下去的理由，可他清楚，实际上他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致、对一切都不再在意，甚至，他对未来毫无憧憬。

他仅仅是活着，尽可能避免痛苦地活着。

有时深入思索，他为何会那般深爱宋居寒，爱到在那备受折磨的七年里都不肯松手，或许是由于，宋居寒是他黯淡无光、平淡无奇的生命中最为耀眼、最为璀璨的光芒，宋居寒具备所有他钦羡的特质，拥有与他截然不同、精彩绝伦的人生，拥有理想、拥有才华、拥有无限的前程。

当他麻木地求学、读书、工作，循规蹈矩地过着不好不坏的生活时，宋居寒让他领略到人生能够如此非凡，也让他那颗向来冷漠的心，产生了强烈的、汹涌的渴望。没错，他是头一回如此喜爱、如此渴望一样东西，如此想要与之亲近、如此急切地期盼他们共同的未来。

说宋居寒照亮了他的人生，丝毫不夸张，因为喜欢、渴望、期待，这些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他觉得拥有了这些，自己才算得上一个有血有肉、有生存价值的人，所以他才一直难以割舍。然而，宋居寒太过明亮，也太过炽热，他紧握着的，是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痛到极点，也就不得不松手了。

只是那一瞬间，他也就等同于舍弃了整个世界的缤纷。

这绝不只是一段感情，这也绝不只是一次失恋。

所幸，没有了缤纷色彩，他也能生存，无非就是枯燥一些，至少无需再承受那些苦痛。

冯峥瞧着他眼中的落寞，心中难受至极：“不管怎样，你不能给自己判死刑，宋居寒那样的人，也不值得你荒废人生。我已经做了太多让自己懊悔的事，这一回，我不会再退缩了。何故，让我重新追求你。”

何故叹息着摇了摇头：“冯峥，我不想让你失望，我……”

“何故。”冯峥坚决地说道，“这是我的决定，我自己做出的选择，即便你让我失望，也并非你的过错。”

“我可能会离开京城。”

冯峥怔了一下：“你打算去哪里？”

“还没确定，但我想换个环境生活，重新找一份工作。”

“你是担忧宋居寒纠缠你吗？”

何故皱起眉道：“你怎么知晓……”

“我知道宋居寒去了法国。”冯峥平静地说，“我还清楚他一定是去找你。”

何故转过脸去，颇不高兴地说：“他为何不能去工作呢。”任谁也不想被探查，有宋居寒一个就够令人厌烦了。

“因为他舍不得你。”

何故转过头看着他。 “我猜对了是吧？”冯峥冷笑一声，“看到宋居寒有今天这局面，我着实高兴。”

“你想多了，他不过是……”

“何故。”冯峥再度打断他，“你压根不晓得自己魅力有多大。但你万不可再信宋居寒，他永远没法对你专一，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苦痛。”

“我明白。”没人比他更懂宋居寒。

冯峥忍不住又笑了笑，眼神有些阴鸷，“宋居寒，我盼着他自尝苦果。”

何故摇摇头：“他撑不了多久。”

“要是你因担心宋居寒纠缠想离开，就把这事交给我，我去找宋河和 Vaenessa。”

“宋居寒谁的话都不听，没用的。况且……”何故斩钉截铁地说，“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何故，你别这般执拗，我能……”

“冯峥。”何故神情严肃地望着他，“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冯峥轻叹了口气，苦笑起来：“宋居寒没好好珍惜你这样的人，他定会悔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