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运动能使人自信。这是一种躯体效应。就我自己来说,不常运动的话整个身体的机能会僵化,表现为反应迟钝,懒言少语,思考能力大于行动力。而运动直接影响躯体,能把行动力的一面调动起来,整个人的状态更易打开,容易迅速地做出行为反应。
要说到这一蜕变,一方面是因为健康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职场处境。我在疾病和人际的双重打击下严重自闭,但这只是暂时的逃避,我决定还是站起来,一方面积极应对疾病,一方面为自己创造有利处境。
19年的我刚因为一些变故结束了两年的隐居生活,重新回到职场。显然我的经验是不足的,个性和状态都没有赶上同龄人的那种娴熟与油滑。我固执又天真地试图想把办公室变成第二个家,希望大家都能平等友爱和谐共处,为此我投入了很大的殷勤与耐心,不停劝说自己要乐观要实现自己的想法。刚开始我觉得我做到了,我能感受到每张原本冷漠的脸逐渐对我绽放出温度。结交到了要好的同事,遇事同进退。我发现我很喜欢同年轻人在一起工作,那些快乐甚至是我年轻时从未从同龄人身上得到过的。
后来同事们因为各自的原因相继离开岗位,只剩下我和最后一个来的同事一起共事,我因此更加珍惜眼前的人,对她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包容呵护,欣慰她的快乐,同情她的哀愁。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包容在效果上变成了一种纵容,我因此变得更加孤独,常常面临孤军奋战的工作处境。她俨然是真心对我,可这份没有界限的真心让我倍感沉重。
YF是个爱说爱笑的耿直女孩,刚搬来我们办公室没几天,HYL就显露出一种无故的敌意。那天下班前黄在赶妆,但化得太浓了,风尘味很重。我大笑着说:你是要去唱戏吗?YF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说了出来,应该怎样配色,怎样把眼影调开,大姐姐一样地口吻很认真地说。结果HYL很快走到她桌前,用很呛的口气说:“你什么眼神啊!看清楚好不好!这不是大红!你懂不懂啊!……”随即大摇大摆地提前走了。(H总的绰号并非浪得虚名,可惜她听不出反讽的那一层,毕竟她认为全世界都应该爱她。)YF后来小声问我:“我刚才多嘴说错了吗?她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是真的给她建议,那样太浓了看着很老气的。”我让YF别介意,说她就这个性的,我早习惯了。
我的处境在此之前就早已变得艰难。因为HYL长期不定时上班,只有我全天蹲点,所有的工作交接大都由我一个人面对,一个人负责。我基本只能在办公室里躲着掖着,深怕哪个领导突然想起我,又要给我安排两个人的工作量。HY说傅局找了我很久,我迟迟不敢去,深怕又被一个人当两个用,那时候我已经感受到身体的异样,但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病重。有一次上午有重要的巡查,案卷太多我一个人来不及搬,H又失联,迟迟没有音讯,我前脚跑到档案室后脚就被巡查抓包说办公室案卷太乱,那个时候我已经搬了三个来回了!正巧HY又笑咧咧地来劝我去找F局,我一下子情绪失控骂了好长时间。我觉得正常人的认知肯定无法体会我的真实处境,因为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我真的遇到了这一款高级神仙,来给我这样的天劫。我总是不停说服自己,是我的问题,可能是我沟通不好,也问了玲玲,我觉得她做什么都顺风顺水,特别稳妥,肯定是我还做得不够好。
HYL好不容易有个工作,也是三句一个怎么弄,两句一个为什么给我做啊,不出五分钟就会躁气仄嘴,一副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的样子,开始奔走相告,并且怎么教都不会,只负责观看你帮她把事情做完。最让我吃惊的是有次我让她新建一个表格,她不知道右击新建里哪一个是Excel,要怎么使用。她就直接说她电脑里没有表格。有一次任务比较急,有一百多条信息需要逐一录入,我一个人做了一下午只完成一半,第二天上午领导来催促,她依旧翘着脚在窗台上看着跑男,对领导的态度也是很不情愿,一脸不耐烦,觉得工作打扰了她的休息。我那个时候已经完全不想理会,不指望她能做什么,只希望我自己能顺利交差,别添堵。结果她三句一问又来了,怎么做啊!这个什么字啊!我说不要问我,我都忙死了——“不告诉我我怎么弄啊!” 还甩了一下鼠标。她总是习惯用很呛人的流氓口气,不顺意就会充满攻击性,没有沟通空间的骂架姿态。朋友说我这是秀才遇到兵,没有泼辣劲才吃的亏。
这个问题终于在2021年激化了。我们两人的岗位分开了,她被分给了F局,她觉得是因为我一直避着F局造成的,F局只能找她。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因此记恨,是有一天她上午没来,自己的活全堆到了下午,而我的岗位性质是很被动的,空的时候无事可做,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忙炸锅而且有deadline,必须赶完才能交接下去,耽误不起。她下午一来已经堆了一桌子早上没有干的活,依旧在刷手机,而我正好也处于一波空档。结果她被领导敦促,被迫开始毫无头绪地翻那些堆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文件。这个时候Z局又拿来当天的加急材料,她就用一种无辜地口气婉拒,说自己今天来不及了。张局随手就交给了坐在旁边的我,我瞬间明白了自己明明已经搬走了却又被命令搬回来的原因。就是来替她擦屁股的?积蓄已久的情绪终于在那一刻迸发了。我问她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做,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随口说了几句,然后就说她也不清楚。天呐!我可是走到她办公桌前点着她的鼠标教会她用Excel的啊!我就只配得到她这种爱理不理的待遇吗?这不是她怠惰下来的工作吗?我赶忙硬着头皮完成了这一头雾水的工作,想说最后一步让她自己去把文件分发掉,我也要开始忙我自己的事情了。结果我一说:“你分发一下吧,我还有事。”她就开始非常不耐烦地发出那种想要干架的口气:“什么啊!这是你的事情啊?为什么给我啊!”
我完全楞在原地:内心:什么?我的事?直接丢了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就去赶工了。那时候我感觉我可以去扫全院的厕所,但都不想要清理这个人留下的屎尿。
结果我还没忙完,刚一回到办公室就发现她就脸色煞白,质问我:“你至于这样吗?”我……再次语塞,只能说:“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她就开始在一边小声犟说:“我现在做的这些本来就都是你做的,本来F局就是找你的,你占了本来是我的工作,我们换啊……”(她居然认为我比她轻松啊!?)“可以啊!”我想都没有想,直接连着她的话回答。(我天!LTY跟她不知道多配呢!说不定分在一起还能喜结良缘,那ZYL真是更苦了!哈哈哈哈)当下我就找Z局想说这件事,结果张局正好不在办公室,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座位上赶完工作,一直到忙完我自己的活,我才看到那一叠急件被她搁置在工位的挡板十字上,而她已经离开。急件诶!居然丢在一边?不做就不做,放我桌上不就好了吗?丢在那眼看就要下班了,没办法我又只能把它分发掉。这是我工作十二年来从未见过的世面,我也不明白一个县城小中专毕业,连高中都没有读过,目不识丁的女孩是如何混进这样严肃的机关,毫无自卑感,没有敬畏或感恩,甚至连一点对自己无知的羞耻心都没有。工作态度还如此嚣张跋扈。可能我还是太过单纯,我的家庭环境太简单了,我总认为社会上的人大都像我父母一样勤恳老实,所有的家庭都跟我的祖辈一样兢兢业业,无论从事哪一行,都凭良心,把道德正义放在首位。
我第一次越界给Z局发了消息,告诉她这些事情,避开了违纪的那些,我也舞弊过她的事情,就讲工作上的纠纷。因为我也怕告错状,所以主动提出接手她的这项工作。现实的反馈和我预料的一样,她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而我顺利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我倒不后悔,因为至少不再被擦屁股,至少是我自己要求的,累死也有个尊严。但是我马上开始后怕,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此后每一次的上级退单都让我怀疑是不是我被针对了,是不是我真的成了辛者库里看不清局势的蠢奴婢。
几个月后有一次我银行的同事给LHB发了条语音,问LHB为什么他对面的女同事天天都像僵尸一样睡不醒的样子,他来了好几次都看到她扒在桌上的那种状态,觉得很不可思议。LHB觉得好笑,就把这条语音放了出来,HYL很快生气了,并追问那人的来头,得知他是我的同事,她很快又把矛头对向我,说那个银行的素质都很差的。一旁的CX不知情,继续开着玩笑,把话茬递给了我,说HYL把我也骂进去了。我也只能说:我知道,她说的就是我。
我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银行的这个人,我之前完全没打过交道的新同事,我不想他因此受累而不知情,同时我也希望他考虑到我的处境。之后他很少来了,至少再也没有进过我的办公室。年前给我送水果,还带着一个新同事,场面意外又尴尬,算是我唯一的一点慰藉。
现在回想那天的事情犹如晴天霹雳,我不知道如何描述。合不来就不合嘛,又何必记恨?又何必逞嘴快?我是不怕贼偷倒怕贼惦记了,那种顽固的报复心让我害怕,我打开了怀疑的盒子,发现我的电脑在我离开的时候会关机,表格如果开着的话回来的时候会有一些小出入。逐渐变得神经质的时候我意识到可能病情加重了,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再次住院检查,果然情况不是很乐观,医生开了几乎是标志着确诊的处方药,叮嘱我出院后一周必须来复查。出院后我的状态好了很多,因为我可以把一切的重心都放在自己的身体上,不再挂心谁针不针对我,毕竟十年的生存率只有80%,我很有可能是熬不到退休了。我也不再需要讨好谁,介意谁的针对,生命如此平等,贵贱的人心自有区别,我不作践自己。
结果在昨天整理单据时,我前后仔细对了很多遍,发现就是少了两张,又跑去和WCC核对,确定遗失了,没办法我只能重新到系统里找来两张没有签字的备份文件先分发下去。结果今天单子回转的时候CYM在HYL的桌子上发现了相同单子的原件。被他提醒了我才看到,又赶忙跑去向楚楚说明,WCC说她昨天有想起来只有HYL去过她的办公室,可能是拿材料的时候被夹走了,她觉得如果有这种情况她应该会还回来,或者给我。我也很不解,她就这样丢在自己的桌子上,全程看完了我找单子补单子,然后就走了,并且在第二天通过别的同事告诉我?
我还是希望一切都是我邪恶的想象,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有家庭有朋友的,应该不至于如此。反正她也是来做客,一天躺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自动消失,这只是她婚前从业的一小段不起眼的人生经历,她很快就会忘记。谁像我一样每件事都记得,还用来写书呢。从今往后我都希望最坏的人是我,所有心机手段都是我使的,让别人活在恐惧中的人是我,我不想再做这些无谓的善事,跟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硬相处,承受那些无谓的敌意。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那么长久了,我不想在任何人的身上停留,消耗多一分一秒那些我无福消受的奇怪情绪。有生之年我只想多陪伴我的父母,多为他们考量,好好珍惜眼前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享受余生的每一天。当然还有,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记录下来,一如往常。这就是我最真实的人生,最真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