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斯·格根在《关系性存在》一书中阐述了自我是在关系中建构的这一观点。他认为关系的过程发生在关于人的观念之前,更是在自我意识之前。个体在成长过程中基于与周围环境的关系逐渐建构出了自我的意识与形象。他声称自我是被“滥用”了的概念,自我之所以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概念是基于“有界个体”的直觉,这种视人为单独分离的个体,并把思考、感觉能力置于个体生命的核心从而高举自主自决的大旗的观念始于近代的启蒙运动时代,其哲学基础是二元论假设:心灵与世界、主体与客体、自我与他者...... 格根主张主体和客体是共生的,相互依存的,不能把它们截然分开或对立。他提出以“关系的视点”取代“有界自我”的假设,所有的可理解的行动都是在持续不断的关系过程中产生、维持或消亡的,没有孤立的自我或完全私有的经验。我们是在关系中产生的,并且不可能摆脱关系。基于关系的视点,他将世界理解为“关系汇流”。格根的激进之处在于他完全取消了独立个体,将“关系汇流”作为个体意识的土壤。更进一步说,文化和心理是相互依赖的,心理状态是社会制度的反映,社会制度又是个体需要和欲望的产品。于是我们关于价值、道德、客观、真理等等概念的基础都开始动摇了,因为这些都是特定的社会建构的结果。
在本书中,布鲁斯·胡德运用了大量脑科学的成果阐述了与格根极为相似的观点:自我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它是我们头脑产生的幻象。这并非是说自我这个概念应该被取消或彻底推翻,而是要看清它的虚幻本质,它并非是实际存在于每个人大脑中的某个核心处,也不是由个体的生物特异性决定的,它是个体基于社会关系建构出来的,这个建构具有时间上的持续性。自我意识对于个体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它是个体存在的支撑点,但是我们必须清楚它的建构属性,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自己的行为,因为很多行为表现都是潜意识或习惯模式的运作。
类似地,马丁布伯在阐述“我-你”关系和“我-它”关系是也认为,“关系是交互的。”不只是“我—你”关系中的“你”不同于“我—它”关系中的“它”,也不只是“我—你”关系和“我—它”关系在本质上大不相同,甚至还有更根本的差异。在这两种情境中的“我”是不同的。“我”并不拥有明确的实体,并不是一个“我”决定与那些漂浮在“我”的视野中的“它们”或者“你们”发生关联。不,“我”只是一个“中间状态”,“我”是在某种关系的背景上出现的,并且受到关系的影响和塑造。
我喜欢把自我比喻成球心。我们能接受一只皮球有一个球心的说法,但是剖开一只篮球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找到那个球心。自我的建构过程就像挤压或者拍打篮球,当篮球被挤压变形的时候,它的球心会改变位置。当我们在社会关系中活动的时候,我们的自我也随时在调整,就像皮球被挤压时一样。只是这种调整往往因为过于细微或隐秘而不被自身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