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

我一直觉得我不够格做一个老师。

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又有谚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老师这个工作,被赋予神圣的使命,我觉得我达不到那样高的境界。不管从学识、处世还是德行上,我都距离一个好老师甚远。

曾经我一度想要离开讲台,因为感觉无力承受这份职业的沉重,我的能力不足以教化那些顽劣的孩子,我常常会感到那种不会游泳的人落水的无力感,自救还不能,如何救人?

所以在这个位置上呆了一年后,我就逃离了。兜兜转转,走过很多地方,经历了一些事,我又回到了这个位置。

距离上次离开,已经过去了七年。时间真是毫不含糊,如果不成长,那这七年算是白白浪费了。

七年,可以让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长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七年,能让一个刚踏进大学校门的学子读完本科和研究生;七年,能让一桩躲不过“七年之痒”的婚姻解体……

人生能有多少七年?

没有白走的路,没有白吃的苦,没有白读的书,这七年,让我学到了不少。随着年龄增加的,除了学历和学识,还有我对生活的认识,对人生的感悟。

所以现在的我可以坦然接受这个工作,可以把它当做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来看待,努力去做好它。

在我不算太长的教师生涯里,遇到过不少学生,有勤奋好学的,有调皮捣蛋的,有心思单纯的,也有思想复杂的。

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一年一年,送走了一批批学生,有些偶尔还会在路上遇到,有些从此江湖路远,一别两宽。

上次去蛋糕店买面包,前面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扭头冲我笑着叫道:老师!

我一惊,原来是他!教过他一年,因为生病没有继续教他们班。这个男生可是班里头一号捣蛋生,把一个个女老师气的鼻子冒烟儿。

最让人无奈的,是有了问题不知道该找谁说去。班主任说这孩子父母离婚了,爸爸带他,可是爸爸平时在外地上班,平时就是跟爷爷在一起。

有了问题,给孩子爸爸打电话,他远水解不了近渴,什么作用也不起,爷爷更别说了,说什么也不懂。学校里像他这样的孩子并不在少数,遇到问题也解决不了。

不交作业,早恋,考试不及格,顶撞老师,典型的问题孩子,哪个老师看了都头大。不教他们班以后,对他的事就不得而知了。后来他们那一届毕业了,更没有了联系。

今天偶然遇见他,长高了不少,小伙子有一米八了吧,壮壮实实,很精神,这孩子本来也挺帅的。问他现在情况,他说在天津读高中,看来还不错,起码看上去彬彬有礼,不像过去那样痞里痞气了。

看来每个人都在成长,过去的捣蛋鬼也许会成为优等生,愿他未来的人生路越来越好。

众多学生里能让我记住的,都是些特别的学生。

晓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孩子,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跟别的男孩不一样。

他平头,高而胖,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外表跟别的男孩无异,就是言谈举止间流露出一股女孩子的扭捏之态。

乍看有些矫揉造作,时间久了,发现他本来就是这样,比如一生气就女孩子一样撅起嘴来,不高兴了使劲翻白眼。如果不是他男孩子的长相,就活脱脱一个女孩子。

因为他的异样,在男生里他没有朋友,跟女孩子玩,又有些不伦不类。他成了被孤立的一个,被男生欺负,也被女生欺负,他曾让我看过他胳膊上被女生拧的痕迹。

晓说起来也挺可怜,从小父母离婚,一直跟妈妈和姥姥一起生活,她的妈妈我见过一次,眼神凌厉,很干练,结果晓长成了这么个不男不女的样子。

也许我有意无意的关心让晓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我不像别人那样取笑他,拿他寻开心。他十分信赖爱戴我,语文课是他唯一用心学的课,各科里只有语文能及格。

每天一下课,我前脚刚走出教室,他就小尾巴一样迈着小碎步跟过来,腻在我办公桌身边,说些鸡零狗碎的闲话。

元旦,我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贺卡,打开来,“叮叮咚咚”的音乐响起,贺卡上是晓那又高又胖的大方字,一如晓的模样:

“老师,从您第一次走进我们教室,我就知道您一定是一个好老师,感觉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后来,晓转学了。很长时间,我都有点儿不习惯,课间再也没了那个高而胖的男孩在桌边腻来腻去,一声声叫着“老师”,有的没的说些闲话……

真的很想念晓——这个有些女孩气的男孩,希望他拥有正常的生活。

读研期间,在朋友介绍下,我曾在一所高中代过半个学期的语文课。

那是春夏之交的时节,扬州处处花团锦簇,每次去上课,要由北向南穿过半个城市。好在,途经的一路开满了花朵,我骑着车子穿越一路繁花,满心喜悦,无限欢喜。

最害怕下雨天,尤其是夏天的雨,穿着雨衣去上课也被淋得湿透了。

因为时间短,我对那个班的学生没有什么印象,就对一个男孩留下了印象。

那是一个高大白净的男孩子,看上去阳光帅气,微微有点腼腆,像是单纯的邻家男孩。

那孩子和我比较投缘,每逢下课就到教室门口和我聊几句。有好几次,放了学我去车棚推自行车都凑巧遇见他也在推车,于是我们就一起骑着车走一段,一边骑车,一边聊天,回去的路也不寂寞了。

这样的巧合多了,我就怀疑:这孩子该不是专门在等我吧?有一次,我比平时出来得晚了点,远远地,看见男孩在车棚等着,我哑然失笑。可能,我比较爱笑,他把我当做他的姐姐了吧。

对了,那男孩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夏凉。一个在夏日里让人听了觉得清新凉爽的名字。

每当想起这个孩子,心里就会涌起一阵温暖,一阵感动,眼前又一次浮现那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男孩……萍水相逢,再无交集,短暂的师生缘,也一样难忘。

202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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