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168天《心术下 第三十七》第1段~第5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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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不正者德不来,中不精者心不治。正形饰德,万物毕得。翼然自来,神莫知其极。昭知天下,通于四极。是故曰:无以物乱官,毋以官乱心,此之谓内德。是故意气定然后反正。气者,身之充也,行者,正之义也。充不美则心不得,行不正则民不服。是故圣人若天然,无私覆也;若地然,无私载也。私者,乱天下者也。
凡物载名而来,圣人因而财之,而天下治。实不伤,不乱于天下,而天下治。专于意,一于心,耳目端,知远之证。能专乎?能一乎?能毋卜筮而知凶吉乎?能止乎?能已乎?能毋问于人而自得之于己乎?故曰:思之思之,不得,鬼神教之。非鬼神之力也,其精气之极也。
一气能变曰精,一事能变曰智。慕选者,所以等事也;极变者,所以应物也。慕选而不乱,极变而不烦,执一之君子。执一而不失,能君万物,日月之与同光,天地之与同理。
圣人裁物,不为物使。心安,是国安也。心治,是国治也。治也者,心也;安也者,心也。治心在中,治言出于口,治事加于民。故功作而民从,则百姓治矣。所以操者,非刑也;所以危者,非怒也。民人操,百姓治,道其本至也。至不至无,非所人而乱。
凡在有司执制者之利,非道也。圣人之道,若存若亡,援而用之,殁世不亡。与时变而不化,应物而不移,日用之而不化。
字词注释
[1]饰:通“饬”。修治。
[2]官:眼、耳、鼻、舌等感觉器官。
[3]内德:内有所得。
[4]反正:恢复正常。反,同“返”。
[5]义:同“仪”。
[6]财:据刘绩说,同“裁”。裁定,裁判。
[7]实不伤:实不因圣人的裁判而受到伤害,即名实不相违背。实,事物的内容。
[8]证:据黎翔凤说,假为“征”。指吉凶征兆。
[9]卜筮:占卜。古时用龟甲占卜叫作“卜”,用筮草占卜叫作“筮”。
[10]精气之极:精气作用的最终结果。
[11]一气能变:保持气的专一而最终能随心所欲。
[12]慕选:同“募选”。
[13]君:这里作动词,统治,治理。
[14]不为物使:不被物役使。
[15]操:控制,把持。
[16]不:据郭沫若说,当作“丕”,巨大。无:据黎翔凤说,当作“丰”。
[17]非所人:非其人。所,其。
[18]有司:官府的各个部门。利:当作“则”,原则。
[19]化:损耗。
译文参考
外表不端正的人,肯定德没有养成;内在不精诚的人,肯定是心灵没有得到修治。端正外表,修养内德,才能理解万物。这样德就像是飞鸟自来,神都不知道它的究竟。这样就可以明察天下事物,达到四方极远之地。所以说:不让外物扰乱官能,不让官能扰乱内心,这就叫作“内德”。因此,首先做到意气安定,然后才能使行为回归正道。所谓气,就是充实身体的内容,所谓行,就是立身持正的仪表。充实不圆满则心意不安,行为不正则民众不服。所以,圣人总是像天一样,被覆万物而无私心;像地一样,载置万物而没有偏袒。私心,是乱天下的根源之所在。
大凡万物和名称都是与生俱来的,圣人依照本原来裁定它,使天下得以治理。事物的实质不会因为圣人的裁定而受到损伤,因此天下万物不会发生混乱,于是可以实现天下大治。专心一意,耳目端正,就能断定未来的吉凶了。能专心么?能一意么?能做到不用占卜而知吉凶么?能做到要止就止么?能做到要完就完么?能做到不求于人而自我实现么?所以说:必须进行思考,思考不得,鬼神将给予教导。这不是鬼神的力量,而是人的精气作用发挥到极点的结果。
保持气的专一而能随顺万物叫“精”,专心做好一事而能随心所欲叫“智”。广求而加以选择,是为了各种事务有与之相应的人才;极尽所能的变化,仅是为能适应事物的特点。广加选择而自己不陷于混乱,善于改变而自己不陷于烦扰,就可以成为一个专一的君子。坚持专一而不放松,就能够统率万物,使日月与之同光,天地与之同理了。
圣人裁定事物,不受事物所驱使。保持心安,这个国家也就安定。保持心治,这个国家也就得治。治理首先在于内心,安定也首先在于内心。内心得到修治,口里说的就会是“治言”,加于民众的就会是“治事”。因而事业振兴而人民顺服,百姓就算治理好了。所以用来统治人民的手段不是刑罚,用来威慑百姓的力量不是发怒。要想统治人民,治理百姓,道是最根本的。功业至大至丰,所用非人,也会招致混乱。
凡是官府各部门所实行的制度原则,都不是道。圣人的道,若有若无,一旦拿过来运用,便会终身享用不尽。道与时俱变而不随波逐流,顺应万物而又坚定不移,天天使用它而不会使其受到损耗。
核心内容解读
本篇与《心术上》其实并无有多大关联,其内容倒是与《内业》篇相似,故郭沫若等学者多以为本篇是《内业》篇的一个别本。
南怀瑾认为,管子的中心学术思想在《心术》上下篇、《白心》篇中的最为重要。这里重点论述了有关“身心”的学说。
本篇主要描述了修养内心的理想境界,对于君主来说,要修明内德,对于平民来说,要做到中正平和。
开篇说,“形不正者,德不来;中不精者,心不治”,意思就是外表不端正的人,是因为德没有养成;内心不专一的人,是因为心没有修好。这其实就是中国哲学所说的天人合一、内外合一、形神合一。形是神的依托,神是形的主导,二者不能互离。从中医哲学来讲,身体器官是形,五脏各有所藏的神,即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因此通过观察身形可以得知内脏的情况。
除了身体生理和精神相对应外,还与道德品行相对应。作者认为,“内德”是君王品质,其云:“是故曰,无以物乱官,毋以官乱心,此之谓内德。”这种以“道德之心”战胜“生理之心”的治心功夫蕴含着老子“静为躁君”的意旨。因此,“治心”的修养功夫似乎不仅仅停留于寡欲,还需要通过对知识、智巧的摈弃进而体悟并回归到老子的“清静”和荀子的“虚静”的状态。《韩非子·扬权》即言:“故圣人执一以静,使名自命,令事自定。”张舜徽先生在对《心术下》中同出的一句的解释时也提到:“主道以无为为本,无为以虚静为宗。”因此,《淮南子·诠言训》中说:“圣人胜心,众人胜欲。”与百姓仅仅节制情欲相比,君王修养清静之心、体会无为之道指向的是对“一”的政治落实。如果说百姓的状态是“小彻”,那么君王的境界即可被称为“少彻”(亦即“要彻”),是与内心纷乱庞杂、六神无主的“大乱”相对的状态。
“一气能变曰精,一事能变曰智”的内容,有学者认为,以《老子》《庄子》为基础形成的后代的文章。虽然在重视心意之作用这一点上有很大的不同,但“一气”“抟(专)气”原来就是指保持气的纯一无杂,修道者企图通过这一做法立于万物源头,这一点是相同的。
除了身体生理与道德品行相对应,还有政治智慧和行为也是相对应的。文中说:“圣人裁物,不为物使。”作者推崇像圣人那样:“若天然,无私覆也;若地然,无私载也。”像天一样无私覆盖,像地一样无私承载。所以,社会导向不能鼓吹私利,被私利驱使。君主内心安定,则国家安定;内心不乱,则国家不乱。所以说国家安定不乱的善政归根到底是君主或国家精英的内心不能乱。心正不乱,说出来的话就正而不乱,这就是:“治心在于中,治言出于口,治事加于民,故功作而民从,则百姓治矣。”要“明必死之路,开必得之门”。明确告诉众人怎样做是必死之路,怎样做才是利益最大之门。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老子的美学思想之审美理想(节选)
《老子》一书不直接谈美学,但充满美学智慧。老子的道论描绘了一幅理想的人生境界图,这境界既是真的境界,也是善的境界,更是美的境界,或者说是真善美相统一的境界。事实上,老子所描绘的理想境界或者说人生理想在后代为诸多的艺术家转化成审美理想。老子通过他的哲学所表现出来的审美理想主要有如下几个突出特点:
一、崇尚空灵
崇尚空灵,这是中国传统审美观的重要特点。这一特点的形成主要依赖于道家的以“虚无”为本的宇宙观。
老子认为,天地万物的本源是“道”,“道”又是什么呢?道是“虚无”。他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在《老子·四十章》,他用更概括、更明确的语言提出:“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无”又是什么呢?老子关于“无”的阐述扑朔迷离,十分神秘。一方面,他说:“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看来,“无”就是“无象”、“无物”、“无声”。另一方面,他又说:“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似乎“无”并不是“无象”、“无物”。不过,有一点倒是很肯定,即把握这种无象之象,无物之物,靠感官很难,需要靠心去领会。
“无”不是静态的存在,它运动不息。正是在它的运动中生出了“有”,生出了天地万物。故“无”充满着蓬勃的生机,具有生命的意味。
“无”是无限的:空间上无边无际,时间上无终无始。“无”还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空,一是虚。这二者也可以归为一,空必虚,虚则空。正因为它是虚空,才能成为万物之母体,且有无限的创化功能,“虚而不屈”,“渊兮似万物之宗”;正因为它是虚空,才有了它的功能,它的效用:“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这段话中,“当其无,有室之用”后成为建筑学的经典。
老子这种以“虚无”为本的宇宙观对中国传统美学崇尚空灵美影响极大。空灵美的特点一在空,二在灵,因空而灵。所谓“空”即是空中见有,少中见多,小中见大,显中见隐,虚中见实,有限中见无限。所谓“灵”则为意味深远,难以穷尽;变化万千,终难捉摸;生机盎然,亲和人性。
中国美学讲含蓄,梁廷枬说:“言情之作,贵在含蓄不露,意到即止。”含蓄即为空灵,含蓄的构成主要依靠以虚写实。孔衍栻说:“以虚运实,实者亦虚,通幅皆有灵气。”
中国美学讲形神,主张以形写神,重在写神。“形神”与虚实相关,形为实,神为虚。以形写神,即以实写虚。形在象内,神在象外,只有借象内之形(实) ,通象外之神(虚) ,方为高明。“旨微于言象之外者,可心取于书策之内。”
中国美学讲气韵,气韵建立在形神统一的基础之上,同样强调的是传达出象外之气势、风韵。唐代张怀瓘评顾恺之的画有气韵,认为“其神气飘然在烟霄之上,不可以图画间求”宋梅尧臣认为诗有气韵应“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可以说,中国美学的审美范畴,情况不一地都与“虚实”、与“空灵”、与“无”相联系,实际上,“虚无”是中国美学范畴体系之本。
中国美学最为推崇的意境理论,同样是以虚无为本的。从总体意味来看,意境是一种空明灵透的境界。它由实与虚构成,重在虚。中国诗论所说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味外之旨”,“超以象外,得其环中”,“脱有形似,握手已违”,都可以看作是意境理论的最好阐述。这“象外之象”、“味外之旨”即为虚,即为神,即为韵,即为“无”。实指向虚,通向虚;虚扩大实;虚以实而存在,实以虚而灵光,以实见虚,为虚写实,以虚为本,虚实相彰,这就是中国意境说的精髓。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
《中国古典美学史(上卷)》,陈望衡,江苏人民出版社,2019年3月
《诸子百家普及丛书》,王志民(总编纂)、杨朝明、曹峰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1年08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