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在北方的天空鸣报着麦收时节,麦收时节的到来意味着北方的务农者,又要在晒成泥鳅般的肤色和日夜颠倒的奔忙中,才能获得滴着分不清露水还是汗水的麦粒。
麦粒是面食的原料和北方人的童年味道,味道里浸润着深秋耕种和三伏天挥攥镰刀的腰背如弯月。
弯月照过深秋耕种时的寒风渐浓,也照过三伏天的汗如雨下,汗如雨下内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汗如雨下外是姥爷们在文山会海上哽咽着,戏说锄禾日当午,农衰天下亡。
农衰天下亡是几千年来铁打的现实,现实里铁打的规律,不如王大叫兽的要想发展快灭农民,也不如永久农田变为雪花银堆砌的钢筋混泥土。
堆砌的钢筋混凝土是鬼城泡沫和城里人的世界,城里人的世界回荡着地铁的呼啸和无处释放的荷尔蒙,偶尔看一眼城外的麦田,都觉得那是一派田园风。
一派田园风的外表后是多年生来就有的下等人标签,是数不过来的白条皇粮皇税,是妖魔轮流转。
轮流转下是不知几多的此拖拉机是你买,要想从此地耕留下喷字钱,是血缘宗亲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是用脚投票的弃种,是在血泪铭刻中消失的几百万个村落。
消失的几百万个村落筑成一些人的先富起来,先富起来的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神通里有的手眼通京城,有的卖着自己从不喝的牛奶奶粉,有的造着永远别人打的疫苗,有的复制着民国的艾罗补脑液,有的摇身一变成了神爷神婆。
神爷神婆摇旗贴着仁义的神药,神药里鸿茅治百病,神药里洁尔阴克非典,神药里有人死马当活马医倾尽家财,有人盆满钵满锅也满。
盆满钵满锅也满的辉太子,再也不能与府台大人称兄道弟,称兄道弟过的或高升或身陷囹圄,或继续在躺满胸大屁股翘的合欢床上,倒背如流背诵着汗滴禾下土。
汗滴禾下土是越来越多的老人孩子狗,是无数的小芳走出麦秸垛进了流水线,是小芳们从流水线穿上了夜总会的公主服;是跳过的皮筋再也不如人民币炙热,是为活得更有尊严而在别人的胯下,是活在别人的胯下只为家中活得更有底气;是狗剩们磨掉淳朴寻找传说中的富婆通讯录,是狗剩们如梦亦如电摇喝过后浪的鸡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韭菜,收割他们的是讲后浪的前浪。
前浪们或天地之间唯吾独尊,或狐假虎威,或喊着爱国却贩卖着同胞的血肉,或戏精附体成了砖家,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像人还是像鬼,或失儿失女踽踽在孤独的病老。
病老是前浪们要面对的最终大考,也是后浪们不得不思考的敲打,敲打里肌体的瘟疫还未远去,远去的丧钟也还在为人心的瘟疫而鸣。
布谷鸟在北方的天空鸣报着麦收时节,
我再也找不回打过的梭,吹过的柳皮哨,再也骑不回带大梁的大金鹿,再也抹不回黑板前做错的加减乘除混合题,也再写不回流淌着懵懂与青春的信笺,再也不能脱口喊奶奶。
布谷鸟在北方的天空鸣报着麦收时节,
小芳和狗剩们在各奔天涯里渐行渐远,
他们也不再羡慕有故事的人,因为他们已经是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