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巷陌,每常听闻人叹道:婚姻之事,竟多如此——欲安分度日的女人偏配了贫窘无能的男子,企盼安稳过日子的男人,倒偏偏迎娶了挥霍无度的女子。生活如迷阵,两情相悦本已难得,而生活更是常以错配为常局。
隔壁阿芸,是位勤谨女子。白日里,她守着个小摊,黄昏后则埋头于家中针线活计。可惜丈夫却是个整日微醺的汉子,几杯薄酒下肚,便连自己的姓氏都摇摇晃晃。一日晚上,我见阿芸坐在灯下,为丈夫那件破得几乎难辨的褂子打补丁,针尖在灯影里穿行,刺破了布,也刺破了她的心。她丈夫酣睡在旁,鼾声如雷,阿芸每缝几针,便停一下,针脚之间,分明滴落着无声的泪痕——那泪水不是泼洒的,倒像是从心上渗出来的,一点一滴,浸湿了补丁,也浸透了每一个无声的长夜。
对门阿泉却全然相反,他是起早贪黑,只知埋头苦做的老实人。妻子则终日着新衣、涂脂粉,吆喝打牌,夜以继日。有次我路过牌局,她正将一张钞票轻飘飘甩在桌上,崭新的旗袍蹭着油腻的桌沿,亮晃晃的耳环随笑声摇荡,地下瓜子壳狼藉一片,踩上去簌簌作响——那声响仿佛在嘲笑着丈夫的血汗,又似乎敲打着这困窘生活的薄墙。阿泉呢,则蹲在门外,默然抽着旱烟,烟袋锅里忽明忽暗的红火,竟似他心头煎熬的叹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生颠倒,总把心错付了人。想来多少姻缘,竟如盘花纽扣,本是应严丝合缝、花叶相扶的,却偏被命运之手错扣了位置。从此无论怎样拉扯,那被错扭的花纹便如人心深处一道伤痕,怎样也伸展不平整了。
在人生苦旅中,多少颗心在错位中磨损。命运所扣错的花结,亦不必强求完全拆解了——那扭结深处,或早已生长出自己盘绕的韧根。原来所谓婚姻,不过是两个灵魂在错位中,以各自的姿态互相支撑着,踽踽行过这漫长岁月;人虽各有憾,却依旧在错扣的盘花之下,努力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