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乞丐说起的江湖

  余自幼听异人开蒙,多见江湖人事,但当今朗朗乾坤,海清河晏,江湖似存若亡,因此也淡了心思。

  但前些天傍晚时,携爱妻与四岁幼子去逛哈德门,在地下通道之内见一乞丐,儿子问:爸爸,这人跪在这儿好可怜,咱们给他点钱吧?

  见幼子情真意切,我只得苦笑任他去了。不过心中渐渐忆起些事来。

  江湖从来也不是你杀我我杀你那般无聊,而是由社会底层人民为了活下去、为了生存建立的一种规矩,一种倚仗,一种游离在合法与不合法两界的法则。

  却道江湖门派极其复杂,但大致就是两种体系,一是四大门、十二小门,一是九金十八汗、七十二寡门。

  这四大门是风、马(念麻)、雁、雀,十二小门是金、皮、彩、挂、评、团(念tuan三声)、调、柳、横、葛、拦、荣。

  这四大门中的风门是探子、卧底、眼线等暗行的统称;马门则是强盗,打家劫舍的一门,响马响马,先放响箭再出来杀人越货么;雁门基本上都是牛人,首先得聪明,其次手眼利落,而且通古晓今,须有大智慧才行,在江湖中多也充当军师、智囊之流;雀门是大贼,高来高去,飞天遁地,劫富济贫等等。

  十二小门中的金就是算卦看相的;皮门是卖野药儿的;彩门是变戏法儿的;挂门是打把式卖艺的;评门就是说书的;团门是说相声的;调门是骗和群骗;柳门则是唱戏唱大鼓的。

  而另一体系九金十八汗的九金就是说金门算卦的九种技艺,叫做起课、打卦、测字、拆字、圆梦、签课、摸骨、相理、六壬。十八汗是说跟卖药有关的十八行,叫做将、肉、驮、招、柴、郎中、包头纱、丸散膏丹、符咒、枕头、草鞋、香灰、衣服、花、针、线、茶、画。

  此时再说起乞丐来,却不在这些门类当中,该叫他们穷家门儿。

  乞丐一行由来已久,甚至比江湖还要早些,至如今仍有后人,其中以范、索、李、康、朱、高、伍七家最为著名。

  范家顾名思义,是当初范丹老祖所留一脉,所辖山东莱芜一带。

  索、李两家便是著名的故事“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主角,当初用馊豆腐做汤给朱元璋喝的两人,之后因为朱元璋得了大好前程,御赐太平鼓一面,上按铜铃一十三枚,下坠黄穗,但这黄穗只许他二人使用,后代子孙只能用兰穗,持此太平鼓要尽天下商铺、民宅、官府,皆要给钱。所辖南京一带,兴于南京通化门花子洞,之后朱棣迁都北京城,这两家花子多有跟随,因此京城之内也有索、李二姓的乞丐。

  康姓来源于圣祖康熙老佛爷,康熙年轻时喜欢私访,一日来在月明楼,竟被一群歹徒所胁,幸亏一个花子相救,康熙感念此人,不但赐姓康,更是赐下龙鞭一条,长三尺三寸三,上打佞臣下打江湖人,只要龙鞭不失,康家门永镇京津。

  朱家门,这一门人本是普通花子,但他们姓朱,而且还拜朱元璋为祖师,因此也绝不了,长年累月下来,竟自成一门。

  高家门,这是来源于后唐高文举赶考没钱,一路乞讨,有人追随,自称高家门。

  伍家门,这一支则是伍子胥吹箫乞讨时,追随者渐多,后代皆自称伍家门。

  虽然乞丐家门派别众多,但所用调侃儿(就是春点、黑话)都大同小异,分工也都差不多,聊举数例:

  艺讨花子:乞丐会些手艺,多是唱莲花落和小曲儿一类,也有吹箫吹笛的,有打鼓儿敲盆儿的,当然,时至今日样式就多了,拉胡琴的、弹吉他的、吹口琴的、弹电子琴的,数不胜数,但这些都属艺讨花子。

  苦刑花子:这类花子比较狠,多是胳膊上插大针、脑门点天香、穿鼻挂铜灯、大筷子入喉或者生吞利器等等,老百姓看着可怜就多给俩钱儿,时至今日,更有断胳膊断腿,刀斩手指等等手段。

  诉苦情儿告地状:这类花子都是学过表演的,能给自己个儿编一个凄惨的故事,然后娓娓道来,令听者伤心落泪,然后掏钱。时至今日,有人写个硬纸板,写个什么受冤枉的信,还有用孩子假装得了绝症等等。这都属诉苦情儿告地状。

  戴孝花子:这类诸位就多见了,什么卖身葬父、葬母、葬兄、葬妹、葬七大姑八大姨等等,都属戴孝花子。

  改相儿花子:这类花子精善化妆,能把自己个儿变作落魄的书生,千里流落的孤寡,寻亲不着的孩童等等,时至今日,不也有将自己变作驴友的么。这都属改相儿。

  瘫叫儿花子:这一类花子,过去是天残地缺才去干,少腿少脚缺鼻子没眼睛的,往地上一趴一嚎,效果相当好,不过时至今日,竟有黑心之人,将幼童故意弄成残废去乞讨,实乃丧尽天良,江湖不容。

  上述这些是比较常见的行乞手段,再说些少见的:

  拍叶子:用砖头和鞋底玩命往自己胸口上拍,直到拍出血来,一边拍一边乞讨。

  碰血头儿的:就是磕头,一直磕,脑门子上鲜血不断。

  开光子:用刀子在脑门上、脸蛋子上拉口子,连乞讨带卖金疮药。

  耍蛇弄猴儿的:顾名思义,一边玩蛇或者耍猴,一边要钱,这算是技术工了。

  等等等等。

  乞丐这行若要细说起来,怕是多长的篇幅也不大够,再说说调侃儿(春点、黑话)罢了:

  乞丐:逼柳琴的(这柳得念做liu一声,过去商人管一文钱的调侃儿就叫柳琴,因此乞丐乞讨时连一文钱都不放过,就侮称其逼柳琴的。)

  乞丐头子:杆儿上的

  女花子:女拨子、观音党

  出摊要饭:上地儿

  瘫叫儿花子:披街

  改相儿花子:沐猴儿

  戴孝花子:丧门党

  艺讨花子:唱响子

  耍蛇花子:扯溜

  耍猴花子:耍老头儿

  要钱的时候被人踢了一脚:吃了火腿

  要钱没要出多少来:走油

  光要了点剩吃剩喝残羹剩饭:垃圾马车

  要钱的时候耍心眼骗人:拆梢

  今天冷但是还必须得出去要饭:赏了西风

  要钱要饭的时候被人冤枉了:吃了夹档

  因为有罪证在花子手里所以不得不给钱的:被拿了把柄

  本地不行要不出钱来去外省市发展:走穴

  等等等等。

  江湖调侃儿这东西,几乎是另一门语言,人们生活中所有东西都能用调侃儿代替,但现在能做到的人,基本是绝迹了,诸位若是碰见了,可千万别空入宝山呐。

  行了,今天就扯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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