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孙扬熙耐着性子,陪着母亲孙夫人和彭城伯夫人说话,午膳之后,母女二人回到自己院里,孙夫人兴致甚高,仍然滔滔不绝,孙扬熙别无他法,唯有斜倚在榻上,听着母亲唠叨,忍到哥哥孙继宗下值,便功德圆满。
孙继宗来到时,比约定时间,稍微晚了一些,孙扬熙心中直呼谢天谢地!不过与他一齐进门的小太监,虽然面熟,却不是崇质宫中见惯了的,这太监行礼之后并不退下,朗声说道:“彦升姑姑有几句说话,让小的说给太孙侧妃听。”
孙扬熙微微一怔,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太监原是在太子妃身边伺候,自己怎地一时认不出?李汀汀则客客气气应道:“请讲。”
那小太监说道:“彦升姑姑说道,舅爷既然在宫门口当差,又时常在宫中行走,便该懂得宫中规矩,望您得空时留心些。”孙扬熙点头道:“劳烦公公回去,告知彦升姑姑,扬熙必然谨遵教诲,请她放心,无论今日发生何事,绝不会有下一次。”那小太监应一声知道了,这才退出去。
孙夫人面露不悦之色,孙继宗见了,只觉更加委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孙扬熙便先请他坐下,又命人奉茶,和颜悦色问道:“怎么回事儿?”孙继宗却不能就此安心,怯怯问道:“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孙扬熙听了心中一动,摇头道:“这是哪里话!”李汀汀则出言安慰道:“舅爷您有所不知,那彦升姑姑,是太子妃身边儿的掌事姑姑,平日里不苟言笑,便是这般严肃拘谨的性子。”
孙继宗听了,抓了抓后脑,说道:“外面的人叫我舅爷,到了扬熙屋子里头,还是叫我舅爷,听着怪怪的。”他见到孙扬熙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便不再说闲话,讪讪解释道:“这事儿应该不怪我吧……我进门之时,听见院子里边有不少蛐蛐儿叫声,叫得真好听,每一声都是清脆响亮非同一般!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彦升姑姑带着几个人,有拿着蛐蛐的,有拿着笼子和罐子的,说是要去扔了,我心想这都是好东西,扔了怪可惜的!”说着他摇了摇头,惋惜之情,着实溢于言表。
孙扬熙听到这里,不禁秀眉微蹙,太子妃命彦升姑姑前来,将朱瞻基的蛐蛐儿,收拾个干干净净,此事并不难猜,然而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能与哥哥有什么相干?于是满目狐疑问道:“所以呢?”
孙继宗继续说道:“我就问那个彦升姑姑,这东西他们若是不想要了,能不能给我拿走。”李汀汀听了噗嗤一笑,孙扬熙也不禁莞尔,孙继宗见了更是疑惑,问道:“这是犯了什么规矩?”
李汀汀笑道:“舅爷不是犯了规矩,而是触了太子妃的霉头,那些蛐蛐儿是太孙殿下的心肝宝贝,可太子妃却不大喜欢。”孙扬熙却知道她这话说得十分客气,若不是太子妃近来事忙,怕是等不得到今日才出手拾掇。
孙继宗皱着眉头问道:“皇宫这么大地方,你们这里养些草虫儿,扰了太子妃清净吗?”孙扬熙不答,而是问道:“上行下效你明白吗?”孙继宗听了,摆摆手道:“免了免了,当我没问。”孙扬熙嘻嘻一笑。
孙夫人得知不是大事,便即放心,温言道:“咱们以后加小心就是了!”说罢与儿子一道离宫,孙扬熙与李汀汀则起身相送。
然而众人尚未走出门口,却见门帘一挑,朱瞻基走了进来,孙夫人这时见到女婿,心中欢喜,登时眉开眼笑,又是一番早日生子的言语,听得孙扬熙心中尴尬,连忙与母亲兄长作别,又叫李汀汀一直送他们出去。朱瞻基则客客气气,笑吟吟道:“孙夫人慢走。”二人肩并肩站在檐下,目送几人离去。
孙扬熙瞥见朱瞻基脸上一副惫懒模样,不禁秀眉微蹙问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她心中又羞又气,转过了脸,不去看他。
只听朱瞻基啧啧数声,答道:“上次下棋你走得匆匆忙,只讲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我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呢!过了这么些日子,你不来瞧我,那么我唯有拉下脸来瞧瞧你了。”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他却口口声声说是这些日子。
孙扬熙听了,低头浅笑,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不过这小女儿的神情,一瞬之间便消失不见,而是问道:“蛐蛐儿都没啦?”她目中现出狡黠之色,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分明是幸灾乐祸!朱瞻基脸色一沉,却并不答话,孙扬熙便又笑道:“上我这儿躲清静来啦?胡姐姐学问好,必然不会如我一般,只讲得出莫名其妙的故事给你听。”胡善祥作为正室妻子,自然会用心规劝。
朱瞻基听了,仍不理会,只是转身往屋里去,门口伺候的小太监见了,便恭恭敬敬掀起门帘。孙扬熙却紧走几步,拦在前头问道:“若有什么话便快说,你去我屋里做什么?胡姐姐有身孕了,你不去陪着?”
此言令朱瞻基颇为意外,他停下脚步,回头一望,见到孙扬熙脸上并无扭捏之色,显是出于真心,不由得微微一怔。孙扬熙不知他为何脸色有异,只怕是玩笑开得过了头,于是柔声安慰道:“别生气了,一些草虫儿而已,大不了再买过,我偷偷给你养着,不过咱们提前说好,太多了可不成,容易露馅儿。”
朱瞻基剑眉轻轻一挑,问道:“你会养?”
孙扬熙摇头答道:“从来没养过。”她见到朱瞻基脸上现出迟疑之色,拍着胸脯道:“你说出来如何喂养,我用心就是了,汀汀仔细保证不出差错,你若不放心便来看看。”二人四目相对,她见到朱瞻基仍是不置可否,小嘴一扁说道:“信不过我就算了,本姑娘还不伺候呢!”
朱瞻基微微一笑道:“养蛐蛐儿就算了,若是给母妃发现,定要罚你。不过我有另一件事,要你帮我办一办,不知你愿不愿意用用心?”
孙扬熙见他忽然一本正经的模样,秀眉微蹙问道:“这事见不见得光的?”朱瞻基想了想,摇了摇头。孙扬熙又问道:“若是给太子妃发现,罚得重不重?”朱瞻基又想了想,并不答话,而是眉飞色舞,笑容满面。孙扬熙见了他这副顽皮的模样,心中顿觉不妙。
朱瞻基见她犹豫不决,便说道:“你不必立时答允,今晚好生考虑考虑,明日我若得空,便吩咐虎生来接你。”说完便转身离去。孙扬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思量着不知是怎么个接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