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慕瑶,整个A市最年轻的CFO,从二十三岁到二十五岁,一直稳稳地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我能力强,说起来实在是寒碜,我们公司建立时间短,收益低,直到去年才成功进入第三板块,上市遥遥无期。
于是我在三年的时间里环顾宇内,连个像样的竞争对手都没有。
公司的CEO是大我两年的学长,他大概是史上最惨的CEO,一手抓人事,一手抓技术——没办法,一个符合我们要求的技术总监成本太高,只能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此刻,我们的大群里,学长突然发消息:“今晚团建,去西兰瑅,请全员,有男朋友,女朋友的都可以带上一起去。”
“?”
“既有男朋友又有女朋友怎么办?”
“男朋友不止一个怎么办?”
我一边偷笑,一边打上打上一堆问号。
平静的群里一下炸锅了。
“慕姐,你怎么能这么渣,呜呜呜,你不再是我女神了。”
“慕姐你什么时候脱单了?”
“看看人家脱单是批发,人家脱单是批发,我连零售都没有。”
我继续窝回办公椅里,一脸奸笑,打算把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继续下去。
“两个男朋友?”
“谁呀,跟我说说。”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反反复复的看了半天那个突如其来,又熟的不能再熟的头像。浑身上下泛出涔涔冷意,那几个平凡的字眼,隔着手机屏幕带上他似笑非笑,渗人表情。
我天,我怎么就忘了,资本家也在这个群里,实在是他潜水潜的太好,三年都没发过一条消息。
在正主面前开这种玩笑,我真是越来越本事了。
“不是。”我很没骨气的点开他的头像,“我开玩笑的。”
“到我办公室来。”他也不废话,这让我更不安了。
资本家名叫许彧,脾气算不上差,特别是这些年,没见过他发火,但他不高兴,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溜的我满城跑——他的公司开在繁华的市中心写字楼,离我们这儿足足半个城。
比如现在,我想想他遥远的办公室,感到深深的绝望。不就是个玩笑,至于吗?至于吗?资本家的小气这是让人佩服。
就在我一边踢掉舒适的运动鞋换上高跟鞋,一边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的时候,资本家又发来一条消息。
“楼上这间办公室,601。”
601?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公司确实有一间他的办公室,不过这些年,哪见他来过?
资本家就是永远的资本家,我们公司不过是他投资的数个正在孵化的企业之一,哪用的着他大驾光临。
他现在是横眉立目?还是笑里藏刀?总之是要命。
推开门,果然他还在看群里的消息,要命。
“慕姐,不把你那两个男朋友带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吗?”
“啊啊啊!小赵,你是想看后宫戏吗?”
我绝望的看他越过我,拿起车钥匙,一眼不发的往外走。
“去哪啊?”
我狗腿的抱住他的胳膊,展现我满满的求生欲。
他扒拉开我攥着他衬衫的手——资本家注意形象,很讨厌衣服上的褶子,而且精细到让人发指。“能去哪,陪你团建。”
“啊?”我被震惊到,“您去西兰瑅?”
“不想带我?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我被噎在当场,不想带您,开什么玩笑,带您您去吗?当年我可是破釜沉舟,宁可破产都想请您吃一顿西兰瑅,您却嫌弃不干净,那副资本家的丑恶嘴脸让我一直记到现在。
说来有趣,我和资本家认识的第一天就是去的西兰瑅。
那时候我和学长学姐做了一个变态的商业竞赛。
没办法,我和学长学姐都太穷,都是半工半读的养活自己,这个比赛参加就有奖金,而且一旦被投资者看好就可以后期发展,解决我们的经济问题。
所以,整整半个学期,起早贪黑,编程,市场调研,数学模型分析……
我们甚至为此自学研究生的课程,一路过关斩将到最后一关。
比赛是商业比赛,目的就是为了投资者寻找适合投资的项目,并且孵化成新企业。
这最后一关就是向投资者宣讲,看谁能拿到投资者的赞助。
成者,拿到比赛证书,直接或保研、或成为新兴企业的骨干,而且奖金丰厚,败者前功尽弃,只有微薄的参与奖金。
“慕瑶同学,你们这个研究开发方向已经有更为成熟的公司开发和运营,相比于已经占有市场份额的他们,你们没有优势,所以我不会选你们。”
当年他坐在一群西装革履的靓男丽女中,一票否决了我们的项目,是的,我们是全校最年轻的团队,和一些由纯研究生组成的精英团队同台竞技,光靠这一点,我们就吸引了无数的选票。
可现在,因为他的一票否决权,前功尽弃。
冷冰冰的,公事公办,没有一丝的感情,几句话就否定了我们全部的努力。
“瑶瑶,别太难过。”学长安慰我,“你才大二,将来还有机会。”
怎么可能不难过,我还有机会,可学长学姐却是最后的机会。
于是,我发疯的冲到校门口,截在他面前。
跑的太快,保安还以为我是寻仇的呢。
然后我就狠狠的挨了一下警棍……
不是人家要打我,人家只是要拦我,奈何我实在是冲的太快,刹不住车,小肚子直接撞在警棍上,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许先生,再给我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他直接忽略我,回头问负责接待的志愿者。
“你们学校附近哪家饭店不错?”
“我知道,我知道,西兰瑅,我可以带你们去。”我止不住的流泪,看起来惨兮兮的。
他大概是问最好最贵的酒店,可西兰瑅是我能请的起的,最高档的一家。
就这样,我成功坐上资本家的车,刚要开口,资本家摸出眼罩,扫了我一眼,将眼罩耳塞一起带上。
……
我忍了,待会吃饭您总得睁眼张嘴吧,您不能边睡边吃吧?
满肚子的话没地方说,我只能等着他脸瞧。
说实话,资本家长得真不赖,高鼻窄脸,挂着一个夸张的大眼罩,因为仰头的缘故,修韧的脖颈上喉结凸起。
我从来没有发现过有谁的睡相这么催眠,成功的把我看困了。
我看着遥遥在望的西兰瑅,犹豫要不要叫醒他,谁知他一把扯下眼罩,“小朋友,你都瞪了我一路了,不累吗?”
温凉的晚风从窗外吹进来,丝毫没有平息我的焦躁。
大爷的,您一路上睁眼了没?您摘眼罩了没?您是有透视眼吗?都没有您是怎么知道我瞪您的呢?
我只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没瞪您,您长得太帅,我多看两眼。”
他扯眼罩的手顿住。
“可您带着眼罩没有不带帅。”
相比于很多一直待在象牙塔里的乖孩子,我呢,半工半读,一边在学校里混,一边在江湖上漂,脸皮厚的跟城墙似的,这也难免,家长和老师总要顾忌孩子的自尊心,可在社会上,谁会顾忌谁的自尊心呢?丢丢脸总比丢工作强。
“先生,到了。”司机说。
“嗯,知道了,告诉后边车上的,想吃饭的,下去吃吧。”
说完他又扯他的眼罩,明摆着拒绝和我交流。
“许先生,您不去吃吗?”我有点着急了,这不是让我白搭半天功夫吗?
这回,他总算认认真真的瞟了眼饭店的大门,“不卫生,不去。”
您看菜了没,您看里面的装潢了没,就看一眼大门就不卫生了?真是资本家的大少爷,我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大概是被我要吃人的表情感动了,他这回总算是松了口:“你就这么想说?也行,叫爷爷,让你说。”
什么玩?叫爷爷,别说爷爷,祖宗都没问题。
“不行,”我一本正经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惺忪的睡眼压抑着鸦青色的眼睑,带上零星的碎芒。
“您哪有这么老,您这么年轻,跟大学生似的,这么叫您多不合适,把您都叫老了。”
也就是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像他这级别的老虎估计溜须拍马的也不差我这一个,倒是我的脸皮太厚,今天回忆回忆,后知后觉的脸疼。
许彧被我烦的要命:“五分钟说完自己滚。”
风一直在耳边吹,此刻吹的我手脚冰凉,我颤手打开手机的计时器,亮给他看,以此证明没有占他的便宜。
“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确实我们的产品没有提前占有市场份额,没有老牌了企业的优势,所以我要说的是我们的团队。”
“我们的团队是全校最年轻的团队,我们没有研究生团队那么雄厚的知识基础,但是我们在未来有更多的可能,而且,我们是全校最穷的团队,因为穷,所以我们是一只最拼命的团队,学长学姐和我,一起熬夜,我们一起三十六小时,甚至四十八小时不休息,我们现在不是最优秀的,但我们会一直是最努力的,十年之后谁能说一定是谁的天下……”
“停,停,我打断你一下。”他笑的格外欠揍,“你跟学长学姐一起熬夜?你跟学长住一个宿舍啊!”
这是重点吗?
“还有,”他根本没有给我机会插话,“你也说了,你们未来有很多可能,再多的可能也是未来,我是投资者,投资的时间越短,回报越高,越对我的胃口,你们在未来的每一步成长都是在消耗我的资本。”
“小朋友,我是在投资,不是在扶贫。”
我的眼眶很酸,他指指车门,然后倒回车座上。
灰溜溜的滚下车,我知道,他说的没有问题。
我们的坚忍不拔,原来是换不回资本回报的。
一年的时间投入,就这样灰飞烟灭,一连几天我都是食不知味。
比赛揭榜的那天,我们果然是名落孙山,从那时候起,我就不再报任何的希望,甚至后悔参加这样的一个项目,浪费时间和经历。
“瑶瑶,你手机响了半天了,不接吗?”室友提醒我。
我确实是不想接。
找我的人大多都是打零工地方的老板,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就是和很多只用学习的大学生不能一样,潜意识里的低人一等。
但我还是接了,没有办法,那是我的工作,是我能够继续读书的保障。
“喂,小朋友,没忘了我是谁吧?”
我还真就想不起来这是哪位了,每天我都要出去打工,见不同的人,见得多了就更记不住谁是谁了。
低沉的声音通过电话的屏幕传过来,冷冰冰的,一如既往“我呢,来扶贫来了,奖金没有,但我会为你们融资,怎么样?干不干?”
怎么可能不干,有融资就有工资,不干这个也还得另谋生路。
资本家就这样成为了我们这些人的金主爸爸,儿子们很孝顺,奈何爸爸太忙,直到一年之后我才又见到他。
准确的说是找他汇报工作。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还没毕业吗?”
不是吧,这一年我给公司签过多少份文件,不说别的,去年的财报,我那大大的署名被他老人家当空气了?他居然好像不知道公司里有我这么一号人。
想想也是,我们这小破公司的文件估计都是他助手审的。
“你辍学了?”
“没,工作和学习两不耽误。”
他皱皱眉,很认真的教训我,“不务正业,这么小应该认真学习。”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了。
我命不好,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那时候,我那些家在农村,土里刨食的穷亲戚们聚在一起,老在我耳边说些什么自力更生之流的废话,我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我穷,所以别人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我就应该加倍的努力,比如说上大学,人家的孩子只要念书,而我还要工作,养活自己。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我是渴望有正常生活的。
“我又不读研,早晚都得找工作,不如就现在跟学长一起干得了。”
他这回彻底误会了。
“大学生,应该为自己未来负责了,别因为谈个恋爱就满脑子没正事。”
我噗嗤一声笑了,“不当教导处主任,您屈才了。”本来我是不想怼金主爸爸的,可他太像抓早恋的教导处主任了,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时常翘掉一些不太重要的课,翻墙出去打零工,偶尔被教导处主任抓住,我都能被他的长篇大论训到腿软,后来,隔着半个操场,我都能嗅到危险的气息,就像现在许彧身上的气息一样,简直就是被教导处主任附体了。
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是,听说他还因为这事特意找到学长劝我,把学长说的是莫名其妙,连连解释,这事才算过去。
再后来,资本家大人总是出现在我眼前,最多的一回,我一天给他送了三回材料,整整在我们城里转了三大圈,倒是没有被遛成个旋转小陀螺,就是再也没能胖起来,减肥的效果杠杠的。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居然是在追我,我天,不知道的看我天天往他办公室跑,还得以为我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拜金女,抱住金主爸爸的大腿不放呢。
不仅当年我没有参透他老人家良苦用心,今天也想不明白,怎么把女孩子遛成狗也能算追人,总之,我那时候一直以为他是对我有意见,只要是我没课的节假日,准得在给他汇报鸡毛蒜皮小事的路上,所以我只能越发的兢兢业业,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
筚路蓝缕,几多艰辛,五六年的时间,我们终于成为第三板块的一只潜力股,好多公司有过并购意向,偏偏发现我们是许彧旗下的分支,他们哀叹可惜之余不得不承认当年许彧的眼光。
不过,再强的潜力股也只是潜力股,和实力股之间有不可弥补的差距,真没见过资本家和哪家这种等级的小公司员工一起吃过饭。
资本家也算是给足了我面子,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外套,手感很好的纯白色衬衫,连袖口和领口的黑曜石扣子都扣的严丝合缝,还有万年不变的领带。
谁出去吃饭玩还带这么一本正经的领带!又不是和竞争对手去谈判。
不过我是不敢提意见的,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
结果就是,他这么一身在众人中显得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也不知道是占了脸的便宜,还是这身西装裁剪的太好,长身玉立。
总之,周围人的眼神太不单纯,我是真的后悔带他来了。
由于金主爸爸从来不来我们公司,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就是我们得罪不起的董事。
“瑶瑶,这就是你男朋友啊!”
我疯狂的点头,剧烈的脖子都跟着疼,生怕资本家不满意,然后夹起一个撒尿肉丸掩饰的塞进嘴里。
“听说不止一个,那个呢,不带出来吗?”
我听得直咧嘴,咱能别上来就是这种送命题吗?我回头,可怜巴巴的看向资本家,扑的一声,撒尿牛丸成功尿了,从我的唇齿之间,汹涌喷出,正中在许彧的身上。
从浅蓝色的领带,淋淋漓漓的流到雪白的衬衫,黄色的汤汁,真的和尿的颜色很像。
……
且不说,像他这样注意形象的,要穿这身服穿上一晚上,资本家的东西,卖了我也赔不起。
我呆若木鸡的猜这件衬衫值几个零,听说他们这级别的资本家都是什么国外手工定制的衬衫,怎么烧钱怎么来,我也不识货,反正小说里这么写,也没证实过。
我想的太专注,完全忘了之前的送命题,直到感受到许彧那炽热的目光,笑里藏刀,锐利的好像要活剐了我。
“没别人,就他,一个顶俩。”我把噎死人的牛丸咽下去。
记挂着他那个好几个零的衬衫,我提前拉走了他。
“明天交给阿姨洗吧,大晚上早点休息。”
“不行,明天油干了就洗不掉了。”
我扒下他的衬衫,一顿狂洗。
“你干嘛老在这晃。”
“我不会洗衣服,跟您学习。”许彧笑的贼奸诈,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确实没见他在洗衣服这上面有什么天赋,干脆就把他晾在一边。
疯狂的洗完,疯狂的甩干。
他一直看,一直笑,笑的我心里发毛。
“瑶瑶。”他拉我过去,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软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颤,“看看成果吧。”
然后,他越过我,从洗衣机里拉出那一团粑粑纸……跟百褶裙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件衬衫足够我破产的,我真是欲哭无泪。
就在我酝酿感情,准备大爆发的时候。
某个资本家笑的更加欠揍,“真丝的,不能用洗衣机的强洗。”
“你知道,你知道不告诉我,故意看我笑话。”
他放开了笑,肆无忌惮的笑,笑的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想看看未来几十年我过的惨不惨吗?”
说完他捏捏我鼻子,“看来是挺惨的,衣服都不会洗。”
我是不会洗衣服吗?我是从来都没有一件真丝的衣服好不好!
我是真的穷,穷到骨子里。
当年,我为了省钱连吃过一个月的泡面,为了省钱,我一天只吃一个特价的面包,用我老家那些穷亲戚的话说,穷人有穷人的过法,省一省,僵僵巴巴的也能活着,穷嘛,命不好没办法。
现在,我年薪加分红,一年也有上百万的收入,可是刻进骨子里的贫穷丝毫未变,五百以上的衣服,我都望而却步,潜意识里,我是穷人,我不配。
我从来没有和许彧说过,也不会说起这些,资本家的大少爷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甚至会看轻我。
没办法,穷人自卑,又自尊。
我将自卑和自尊两种迥乎不同的特质融合在一起,他们共同压抑着我,终于还是释放出来,眼泪哗哗的流。
“真哭了,我错了,行不行。”这是我唯一一次在他面前流泪,卸下坚硬的外壳,卸下这些年自食其力的辛酸和卑微。
许彧吓坏了,一边温柔的哄,一边反复的问,“怎么了,哭半天了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吧。”
我其实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哭,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永远不能感同身受,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总会有一天让我们分道扬镳。
就像他现在经常笑话我,只会挣钱,不会花钱,给自己攒的都是棺材本。
我终究还是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呜呜呜,你的衬衫太贵,呜呜呜,我赔不起。”
这回他总算是松了口气,“就两千多也赔不起?”
?
说好了的私人定制呢?
说好了的手工制造呢?
什么时候资本家都这么接地气了?
“还赔不起也行,明天咱们领个证,算你资债相抵,行不行?”
褶成一团的衬衫从我手中滑落,无声的落在卫生间的地板上。
说起来有点渣,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嫁给资本家。
开始的时候,他是我们全体员工的金主爸爸,得罪不起的投资人,别说他一天遛我跑三趟,就是跑十趟我也得拿出跑马拉松的气质,笑脸相迎。
后来,他莫名其妙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的我胆战心惊一直以为得罪了他。
直到有一天开始,他的冷漠变成细心的温柔,让人拒绝不了他的好。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变得患得患失,变得更加敏感,变得不愿意憧憬未来。
稀里糊涂的撞进他的胸膛,坚实的肌肉,韧性十足的手臂,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我的四面八方,资本家很高,我踮脚,他低头,正好能把他的下颌抵在我的头顶上。
曾经不是没有和他门当户对的名媛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在我以为我应该暗淡收场的时候,他又找回了我。
他说,那家名媛太穷,配不上他。
我一边报以温柔的傻笑,一边暗自神伤。
名媛都穷,配不上他,那我算什么?
我分不清我是他的一时兴起,还是日久生情,尽管我们之间还没有明显的裂痕,但两个属于不同圈层的人,总有一天,在我无能为力,不能帮助他的时候,在我们不能互相理解的时候,最初的冲动,当年的眷恋,随风而过,消弭殆尽。
“我不能嫁给你。”我推开他,不留情面。
“啊?”他又笑,“你今天怎么了,因为你那第二个男朋友,所以喜新厌旧了?真是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哦,对。”他以为我只是矫情,“两千块钱太便宜,还得给我们小姑娘封个大大的红包。”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这回他才算是敛了笑。
“为什么?”
我鼓足勇气,决定将压抑很久的话说出来,“因为穷,所以我们就像是鸡同鸭讲,永远不会明白对方在讲什么。”
我今天真是要把伤情的眼泪都流光了,某个无比欠揍的资本家又笑了。
真是见鬼,我遇见他大概是流了半辈子的眼泪,而他居然在我效仿林妹妹的当天笑了半辈子的笑——当初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能笑!每天扳着冷脸,一副我欠他百八十万的样子。
“嗯,我很喜欢你这个比喻,鸡同鸭讲,谁是鸡,谁是鸭啊?”他顿了顿,“嗯……好像咱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别去祸害别人了行不行?
“把您那第二个男朋友打包退货,专心致志的祸害我一个人,不好嘛?”
“你别打岔,”我急了,“我真的很穷,根本不能跟您这种资本家平起平坐,好不好!”
“嗯,穷,没关系啊,我这都职业扶贫五六年了,再扶贫扶上几十年也没什么啊,反正现在都已经扶出职业病来了。”
花团锦簇,热烈而奔放,在四月的微风里我终究还是穿上了洁白的婚纱,站在他身旁。
没办法,资本家没皮没脸的,讲道理我又讲不过他,谁让人家是资深教导处主任呢!
应我的要求,婚礼很低调,没有庞杂的生意伙伴,同时,他又照顾我的面子,请了我家几乎所有的穷亲戚。
那些多年未见,当年劝我自食其力的亲戚不知怎么,全变了口风。
“小瑶啊,别嫌姨奶奶嘴碎,好不容易钓上的金龟婿,多相应相应,别傻了吧唧的就知道工作,多生几个娃,啥都有了。”
我不知道她们是宅斗剧看多了,还是把许彧那人模狗样的家伙看成了土皇帝,总之我一脸难堪,资本家一脸的奸笑。
大概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局面,他甚至平心静气的看着我的亲戚们跟刘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还恭恭敬敬的一会三舅舅,二姥爷的叫的比我都顺嘴。
我站在他的身后,撒花落满他高大的肩头,粉色的,蓝色的,竟然在他的身上也没显得违和和娘气,一阵风吹过,卷起地面上的彩纸,刮到他身上,我很自然的站到他的身后,任他为我遮风挡雨。
说句烂大街的话,“好的童年治愈一声,不好的童年一生治愈。”我的年少时光,孤独了太久,承担了太多,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治愈我的过往,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白头偕老,不离不弃,我只明白,原来爱不能让两个人完全的理解,但爱可以去迁就和包容……
就像,曾经嫌弃不卫生的大少爷,能够请上全体员工去那家被嫌弃的酒店,能够和我的穷亲戚们打成一片,承受和推脱他们疏离的热情。
我们十指相扣,执手相安,转眼经年。
某个寒冷的雪天,资本家又剥削我这个可怜的劳工,非要拽上我,去大冷地里搞什么落雪白头。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投资你们吗?”
“嗯?”我哆哆嗦嗦的钻进他的羽绒服里面。
“我当年想,你是我碰到过的,最执着的也最没皮没脸的大学生,比我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还不要脸,假以时日肯定前途无量。”
我还一直以为是我们的努力打动了他,没想到居然是脸皮厚吸引了他,呸,脸皮厚有什么好比的,有什么可光荣的。
“然后呢?”
“然后你们也真是不出我所料,一帮死缠烂打的小伙子、小姑娘,还真用不到十年的时间给我弄了个行业前十出来。”
是的,和我的宝宝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们的股票终于以原始股的十倍价格成功上市,为此资本家也难平静。
此刻,天地一白,茫茫无际,凛然风过,将我们的呼吸吹到一起,天大地大,我庆幸,一直有这样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抵在我的身后,从此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