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味)
那年月,家乡时兴种麻。当时糙米八分钱一斤,最好的大白米也才一角二分钱一斤;猪肉是七角二分钱一斤;而一斤麻可以卖到五角六分钱,因此家家都忙于种麻。房前屋后,大片田,小片自留地,几乎都是种麻。到了春夏交替时节,村庄外,田野里,到处弥望的全都是密密的青纱帐。种麻挤占了棉粮的田土面积,政府不得不规定每个生产队必须种植多少亩棉花、多少亩粮作物。
我们种的是火麻,能剥皮收籽的那种。麻皮纤维长而坚韧,可以织麻布或者纺线,能搓制绳索、编织渔网,还可以造纸。
种麻很费事,也很烦人。二月初下种,地要肥,土要细平,不能有大土块。麻雀最喜欢吃麻籽,刚种下时,就会有成群结队的麻雀飞来啄食。如果不及时驱赶,出苗时候你的田里就会成了稀毛秃,不得不重新补种。因此家家都得安排人在田间值守,及时驱赶麻雀。有的扎草人立在田中,有的拉长线,系上红黄小旗在田头田尾招摇。但是麻雀是聪明的,它仿佛知道真人和假人的区别。草人和小旗吓阻不了麻雀,所以老人和孩子都被逼到田边去看麻地。
一星期左右出苗,幼苗很娇贵,得保持土壤湿润,几乎天天要及时浇水,这是很累人的活儿。麻田靠近水源的尚可,离得远点的,一趟一趟地担水,最牛的汉子也常常会累得腰酸背痛肩红肿。早上和中午不能浇水,因为太阳一照,会烫死麻苗,这个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其实并没有见过谁家的麻苗被烫死。每到傍晚,村人们就开始给麻田浇水。经常是夜里一觉醒来,还会听到沟河边嚷闹的人声,那是还有人在忙着担水呢。
麻苗生长期最需要施撒速生化肥。当时用的较普通的化肥是碳酸氢铵,五元钱一袋,并不便易,而且很紧缺。各家还是会变着法子买肥,没钱的借钱,没关系的托人找关系,无论如何都得往田里撒把化肥。谁家麻田里长得葱郁,麻苗肥麻杆壮,绿绿的,青青的,人们会啧啧称好;谁家田里麻苗黄黄,麻杆矮细,也会引来人们的嘲笑。
最忙人的时候是抜麻、晒麻和沤麻,这三道工序是一气呵成的。我们种的麻主要是剥皮的,除非特别要做种的,一般不需要等到它长成。四月底,麦收前,就陆续开始抜麻了。抜起的麻茎要及时去叶,晒干。这个过程最是不能淋雨,雨滴的地方将来就会是一个黑霉点,麻皮就不白,不漂亮,就评不上好等次,卖不出好价钱。
晒干的麻杆不能久藏,要及时沤水。据说沤麻的水最好是流动的活水。我们在东大河边浅水处打桩,用绳子连接,然后把晒干的麻杆别在绳子上,防止被水冲走。麻杆浮在水面,要不时地向上面抄水,防止干湿不均,导致麻皮有色差。每隔一小段时间,还得翻转一次。中午阳光越厉害,抄水、翻转就越需要勤快一些。夜里也得起来至少翻转一次,抄水若干次。我们在河堤上搭起小棚子,连续多天吃住在河边。有的人家更是直接把小床放在水边,露天睡觉。
小伙伴们都喜欢参与沤麻。白天可以借机打水仗;晚上在河边跑来跑去捉迷藏;特别是吃着家里人特意做好送来的饭菜,感觉格外香甜。
气温高低不同,沤麻要三四天或者四五天时间不等。沤好后要及时捞出来,剥下麻皮,晒晒干。一次剥不完的,要连着麻杆再晒干,藏在屋里,不时地拿出一些放到水里泡一会儿,再剥。
收麻的季节,政府设有专门的收购点。我们背着一束束麻皮赶到收购点,排队,评等次,称斤两,终于换到手一把红白花花的钱票。人人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