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已一分清欲望与志向

管理是一生的日常,成事是一生的修行,我是冯唐。

欲望管理

今天跟各位讲讲欲望管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点,是如何区分欲望和志向。

我从曾国藩的一句话开始引起,曾国藩是这么说的:“降伏此心”,是非常难的,就是你要把自己的心按下去是非常难的;但是他又说,没有这颗心也是不行的,为什么说不行呢?如果你没有了这颗心,“柔靡不能成一事”,你就太软了,你就不能成事、不能持续成事、不能持续地成大事。他是这么讲的。

最后他是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太多办法(这是曾国藩自己说的),“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犟’二字出”,他就是说,孔子、孟子都说你要从“倔强”两个字去做起,我们这几个人,好处就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则日进无疆矣”,就是说,咱们要保持倔强,但是不要把欲望掺在这个倔强里边,这样可以养身体、可以立志,这么一步一步走,就可以每天都进步。他是这么讲的。

我听曾国藩的话,我能感觉到他是蛮纠结的,我稍稍帮大家拎一拎,如何管理欲望,如何分清欲望和志向。

管理欲望,有四点:

第一点,要尊重欲望,尊重自己的好胜心,这是你的能量之源。

你说,我忽然有所企图,想赢,想去打。千万不要在起心、起念这一瞬间,就“咣叽”砍掉。那些病态“佛系”的人,就是一旦有了胜负心,“咣叽”就砍掉,说,哎呀,我今天躺,明天再撑,今天俯卧,明天再撑。如果你一旦产生任何的好胜心,自己第一个反应都是把它砍掉,你这辈子成就可能就会非常有限。所以我想说的管理欲望的第一点,就是尊重自己的好胜心,把它当成自己的能量之源,没有能量,什么事也做不了。

第二点,要警醒,除了尊重自己的好胜心之外,要警惕自己的好胜心,很有可能是个双刃剑。

就像曾国藩讲的,它有可能帮你成就一些事,也有可能引你入邪途。

第三点,是中庸,我在别的课讲过“中庸”这两个字,简单地说,处于特别矛盾的一个状态中,面对一个双刃剑,一定要记住的一个原则——中庸。

就是别太逼自己,一定要没有好胜心,或一定要有什么好胜心,也别求太快的速度,也别求完全没有噪音。因为我们在讲能量之源,我们在讲做事的原始动力,这个好胜心出来,它会带着一些噪音、一些负面的东西。我们所说的“中庸”,就是要尊重这些相对的噪音,保持它总体的正面能量,帮助我们去做有智慧的、慈悲的、美好的事情。这说的是第三点。

好了,最后一点,我可能又要啰嗦一点,除了尊重好胜心、认清它的双刃剑属性,以及用一个中庸的态度去对待它,最后再补一点:

第四点,就是要分清欲望和志向。

很多非常能干的人搞错了一点,他们把欲望当成了志向,他们在求什么?求名求利,求权求色,求颐指气使,求美食美酒,求的是欲望,求的是个人的满足。但那些特别猛的人、特别好的人,他们做的是什么?他们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求的千古文章,求的宇宙太平,求的是洞察人性,求的是创造天地至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是志向,这些不是欲望。

冯唐乐园

好了,讲完了欲望管理的四点,我讲讲我个人的例子。

在2019年的年底,我在国贸的东南角,做了我个人的第一个书法艺术展。这个展览叫“冯唐乐园”,是以我的书法,加上我的文字,作为载体,和十几个年轻艺术家一块儿展现了欲望是什么、欲望到底应该如何看待,这么一个事儿。它只提了问题,没有给答案。

其实“冯唐乐园”这个展览,也是我个人的一个努力,帮助我看清自己欲望的一个努力。

我问过我妈,您在生命的尾声,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欲望,清心寡欲不就不油腻了吗?为什么您收拾了三天房间,结果什么都没扔掉,还捡回了三盆巨大的蟹爪莲?我妈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如果我没了欲望,就不是活物了,我生,所以我有欲望,我是活物,生而为人,欲望满身。你看她说的还合辙押韵,“生而为人,欲望满身。”那我的问题就是,什么是欲望?近观欲望之海,我想起了什么?

因为欲望这个事太复杂,我反而想用文学的艺术的角度去观望它。

提起欲望,我当时想了一系列汉语:

沸腾、玄妙、午夜、繁星、地震、大雨、枯坐、静观、流水、花开、天理、野草、肉香、自然、轮回、无序、不息、凌乱、危险、兴奋、慌张、风暴、彩虹、生机、运动、破坏、寻常、逃脱、无助、潜入、挣扎、扑火、非我、狂喜、活着、妥协、两难、无奈、接受、裂缝、创造、残缺、沉溺、虚妄、爆炸、驱动、深渊、梦幻……

刚才我说的这些汉语词汇,跟我想到的欲望都相关。

我有一系列的问题:

一个人一生努力的目标,是让欲望的水波不起,还是消灭一切升起的欲望,还是尽力满足一切挥之不去的欲望而像行尸走肉过一生?

这是一些问题。

刚才我在欲望管理中给出了——我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

不能让欲望水波不起,我还是希望它能够水波常起,我不会尽力去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我希望挑一些对这个世界能更好一点的欲望。

每个人答案可能都不一样,也不应该一样,世界美好的程度跟人类的多样性成正比。

但是让我感慨一些,今天这堂课,可能跟其他的课不太一样。在一个油腻的世界里,在无尽的欲望之海里,我觉得像刚才讲的,正确地对待欲望,用中庸的方式把欲望和自己的志向分开,把一部分欲望结合到自己的志向中去,构建自己的乐园,其实这才是通向幸福之路。这跟其他人无关,跟境遇无关,甚至跟物质条件无关。

这个个人的乐园有可能大到宇宙,以宇宙为维度,其实你我都是尘埃,只要不做出太恶的事情,我们最后都能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个乐园也可以小到是百平方米的方圆,我说有几个主要的空间,就能构建我们几乎全部的欲望。

我想有一个书房,类似于抄经处,这个满足眼睛的欲望,可以神交。在书房,古今中外伟大而独特的灵魂,通过文字,经过眼睛,蔓延到手,抵达心灵,纠缠魂魄。

要有一个卧室,满足身体的欲望,它可以是一个游魂处,它可以意淫。在卧室,肉体滚床单,魂魄暂别肉身,自由自在,去它自己想去的地方。我想你,和你无关。休说万事转头空,转头之前皆梦。

需要一个禅室,禅室是一个意识的产物。在禅室,器物简到不能再简,欲望旺到不能再旺,剩下的器物是什么?剩下的欲望是什么?剩下的你是你哪个部分?

在浴室,扯脱衣服,坦诚相见,我把它命名成“撕经处”,“撕扯”的“撕”,“经书”的“经”,是扯脱。经不能不念,但经不是佛,衣服不能不穿,但衣服不是真我。脱衣如撕经,洗肉身如洗尘世。

还需要有餐厅,餐厅是给舌头的,是喝醉的地方,是不醒处。在餐厅如果不能饮酒,为什么要做成年人?如果菜不好,喝酒,如果酒不好,再多喝点,总能接近开心。醉归,明月随我,一去无回。

最后需要个花园,花园是给鼻子的,是落魄处,是无我。在花园,世间的草木都没美,人不是,中药皆苦,你也是。无论如何,不知为何,花总是能治愈。我不在的时候,请自行进入我的花园。

这个乐园可以很小,小到一个长期的爱好,一个你爱、也爱你的人,一个理想,一场雨,一个吃饭、喝水、喝酒的钵。

我唠叨了这么多,只是想跟各位讲:愿你和我一样处理好欲望,管理好自己的志向,有个或大或小的自己的乐园。

《冯唐成事心法》,每周二、周四晚7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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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是一生的日常,成事是一生的修行,我是冯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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