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心和他的武士们返回雷族营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虽然火心已经见过多次,但当他站在山沟上俯瞰营地时,仍感到震惊不已,所有遮蔽营地的金雀花和香薇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焦黑的土地裸露在外。所幸营地周围的荆棘丛没有被大火烧光,雷族猫们把树枝堆在上面充当围墙。
沙风走到火心身边柔声问:“营地会恢复原貌吗?”
一想起重建营地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火心就感到头痛,但他向沙风保证说:“会有那么一天的。在营地建好前我们要过一段苦日子,但我们会熬过来的。”他把鼻子抵在沙风的脸颊上,从她的柔声细语中获得了一些安慰,然后就爬下沟去。
大火没有烧掉武士们睡觉的灌木丛,但细枝搭成的巢穴顶棚却没能幸免,只剩下几根烧得焦黑的主干,大伙儿只好用树枝把空隙填充好。蕨毛正趴在巢穴外,长尾坐在育婴室门口,尘毛则在老年猫巢穴外走来走去。
火心他们刚踏进营地大门,蕨毛立刻跳起身,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欢叫道:“是你们呀!我们整晚都在提防虎掌。”
火心说:“哦,你们可以不必再担心了,虎掌现在忙得根本顾不上我们,他如今是影族的新族长了。”
蕨毛听得目瞪口呆,倒吸了口凉气说:“我的妈呀!我不相信!”
“你说什么?”长尾一边大步走来一边说,“我没听错吧?”
“你没有听错。”火心看见长尾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虎掌已经接掌了影族。”
长尾说:“他们就任由他胡来?他们疯了吗?”
白风来到火心身边,说:“他们一点儿也没有疯。”他坐在地上,疲倦地叹了口气。从森林大会回来的路上,他身上厚厚的白毛已沾满了炭灰。他说:“瘟疫几乎毁灭了影族,他们迫切需要一位强有力的族长。在他们眼里,虎掌一定是星族赐给他们的礼物。”
火心心情沉重地说:“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星族好像给奔鼻送达了一个预兆,告诉影族将会有一位伟大的族长产生。”
蕨毛争辩说:“但虎掌是个逆贼啊!”
火心告诉他:“影族不知道这件事。”
这时,其他的猫纷纷围了过来。亮爪和迅爪从学徒巢穴跑了出来,尘毛和香薇爪走过来,纹尾从育婴室里好奇地探出脑袋。大家七嘴八舌地向火心问这问那。火心不得不提高嗓门好让大伙儿都听见。
“大家都听好了,有些事情需要告诉大家。”他默默地附加了一句,“而且我还得告诉蓝星。”他站起来继续说:“白风将会把森林大会上的事向大家通报,我要组织一支早班巡逻队。”他迟疑了一下,抬眼扫视猫群。所有的武士都很疲惫,没有去参加森林大会的猫都守了一夜营地。
就在火心不知该派谁去巡逻的时候,尘毛说:“蜡爪和我一起去吧。”
火心感激地点了点头。尘毛一向和火心合不来,但他对雷族倒是忠心耿耿,而且似乎已经接受了火心作为族长代表的权威。
鼠毛自告奋勇地说:“我也去。”
云爪说:“还有我。”
听了云爪的话,火心十分高兴。自从云爪被两腿动物掳走又被火心救出后,他工作更加努力了,对族群生活也更加尽心了。火心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说:“那么,尘毛、鼠毛、云爪还有蜡爪去好了,其余的猫去睡一觉。迟些时候我们还要组织一支捕猎队。”
黑条问:“你呢?”
火心深吸了口气,说:“我去找蓝星谈谈。”
高岩下族长巢穴门口挂着的苔藓已经被大火烧光了。火心走到跟前,恰巧看见医生炭毛伸着懒腰走进会场。她身上的灰毛蓬松散乱,看上去这些天的超负荷工作让她疲惫不堪,但她那两只蓝色大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炭毛曾经是火心的徒弟,有一次虎掌在雷鬼路边设下圈套谋害蓝星,却不料炭毛误打误撞中了圈套,致使她废了一条腿,再也不能做武士。但她仍然坚持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奉献给族群。
火心走到她身边,平静地问:“蓝星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炭毛担忧地回头瞅了眼族长巢穴,回答说:“她昨晚一宿没睡,我给她吃了些有安神效果的杜松浆果,但不知道对她管不管用。”
火心说:“我需要向她禀报森林大会上所发生的事,不过她不会喜欢听的。”
炭毛眯缝起眼睛:“为什么不喜欢?”
于是火心把虎掌的事简要地向炭毛讲述了一遍。
炭毛默不作声地听着,吃惊地睁大眼睛。等火心讲述完毕,她问:“你将如何应对此事?”
“我也没什么可做的,何况,这对雷族有可能是件好事。虎掌现在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且他忙着将影族生活导入正轨,不会有时间来搅扰我们的。”看见炭毛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赶紧补充说,“影族选择谁当族长是他们的内部事务,我们能做的只是守好边界罢了,而且我不相信虎掌会对我们构成威胁,至少暂时不会。我更担心蓝星会怎样看待这件事。”
炭毛忧心地说:“这件事将使她的情况变得更糟,我只希望能找出适当的草药来帮助她。要是黄牙还在这里就好了。”
火心贴在她身上安慰道:“我知道,但你能行的,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医生。”
炭毛痛苦地低声说:“我指的不光是这个。我非常想念她,火心!我等着她再来说我连刚生下来的幼崽都不如——至少当她夸奖我的时候,我知道她是真心的。我想她,火心——她身上的气味,触碰她的感觉,还有她说话的声音。”
对黄牙的回忆瞬时涌入火心的脑海,他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最初还是他发现黄牙在雷族的领地里流浪,自那以后,他们的关系便十分亲密。火心喃喃说:“我知道,但她现在和星族在一起。”
火心想,也许黄牙最终获得了安宁。他回忆起黄牙临死前谈到她的儿子断尾时的痛苦神情——断尾从小到大都不知道黄牙就是他的母亲。黄牙一直都深爱着他,虽然她最后为了让雷族不再遭受断尾的祸害忍痛杀了他。黄牙的痛苦结束了,但火心知道自己将永远怀念她。
他提醒炭毛说:“你很快就要去石林了,是吗?去和其他的医生会面,你会感到黄牙就在你的身边。”
“也许你说得对。”炭毛从他身边走过,边走边说,“我现在就能听见黄牙在说‘族里有这么多事等着你去干,你干吗还要在这里徒自伤感呢?’你去和蓝星说话吧,我一会儿再来看她。”
火心说:“你确定自己没事吗?”
“我很好。”炭毛飞快地舔了他一下,催促说,“为了蓝星,你要坚强起来,火心,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火心看着炭毛一瘸一拐地走开,转身向蓝星的巢穴走去。他深吸了口气,朝内通禀了一声便走进洞内。
蓝星卧在石洞最深处的铺垫上,前爪枕在胸口下。她抬着头,但没有看火心,两眼茫然,怔怔地盯着远处。她的毛又脏又乱,身子瘦得厉害,火心都能看清她每一根肋骨了。他的心紧缩成一团,既同情蓝星,又为族群里的猫忧心。他们的族长已经退化为一只体弱多病、心智失常的老猫,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谈她的族群。
火心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蓝星?”
他以为蓝星没有听见,于是又往里走了几步。只见蓝星转过头来,神色迷惘地看着火心,似乎记不得他是谁了。
蓝星的耳朵抽动了一下,回过神来,问:“是火心吗?你有什么事?”
火心恭敬地低头行礼说:“我刚从森林大会上回来,蓝星,只怕我带来了坏消息。”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
“嗯?”蓝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躁,“是什么事?”
火心开门见山地说:“影族有了一位新族长,那就是虎掌——现在叫虎星了。”
蓝星一下子跳起身,眼睛里闪着寒光。火心见她突然恢复往日那令人敬畏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蓝星低嘶着说:“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他和其他族长们站在巨岩上讲话。”
蓝星没有说话,她从巢穴的一边走到另一边,然后又走了回来,尾巴猛力摆动着。火心退到洞口,生怕蓝星迁怒于他,拿他出气。
突然蓝星怒喝道:“影族好大的胆子啊!他们怎么敢庇护一个曾企图谋害我的凶手——而且还让他当上了族长!”
火心开口说:“蓝星,他们不知道——”但蓝星没有听他说话。
她问:“其他族群的族长呢?他们什么态度?他们怎么能任由这种事发生呢?”
“没有猫知道虎星对雷族做的事情。”火心竭力想使蓝星思考问题时理性一些,“钩星没有多说,高星起初对虎星把断尾的旧时同伙收进影族一事表示不满。”
蓝星狠狠地说:“高星!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不能信任他了。不管怎么说,是你和灰条冒着生命危险找到风族,并把他们带回高地,这才没几天他就把我们的好处全忘了。”
火心争辩了几句,但蓝星没有理睬他,仍然一边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一边说:“星族已经抛弃我了!他们告诉我说大火将拯救族群,但大火几乎令我们全族覆灭。我怎么还能再信任星族呢——尤其是现在!他们赐给了那个叛徒九条性命,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我,不关心雷族!”
火心心里一沉,说:“蓝星,听我说——”
“不,火心,你听着。”蓝星走到他面前,身上的毛根根直立,面容凶狠狰狞,“雷族的末日到了。虎星将领导影族把我们一网打尽——而我们却从星族那里得不到任何帮助。”
火心努力劝说道:“虎星看上去并没有敌意。他说起话来,似乎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领导影族上面。”
蓝星发出一阵冷笑:“如果你相信那个,火心,你就是个笨蛋。在落叶季节到来前虎星就会来的,你记住我这句话,但他将会发现我们正在严阵以待。如果 我们都会死,至少也要拉几个影族的猫当垫背。”
她又开始迅速地来回走动,火心越看越胆寒。
她下命令说:“巡逻次数要加倍,营地内设一个岗哨,派一些猫去镇守我们与影族接壤的边界。”
火心反对说:“我们抽不出那么多的武士。重建营地的工作搞得大家都精疲力竭了,现在只能维持住日常巡逻。”
“你敢不服从我的命令吗?”蓝星猛地转身面对他,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她的眼睛眯缝起来,充满了怀疑的神色:“要么就是你也准备背叛我了?”
“不,蓝星,不!你可以信任我。”火心绷紧肌肉,随时防备蓝星挥来的利爪,保住性命要紧。
蓝星听了火心的话,立即放松下来,说:“我知道,火心,你一直很忠心,不像其他那些猫。”大怒之后她显得特别疲倦,摇摇晃晃地回到窝里。
她一屁股坐在软和的苔藓和干草上,命令说:“派出巡逻队吧,趁着影族还没有来杀光我们,现在就派。”
“是,蓝星。”火心不想再同她争论,低头退出族长巢穴。蓝星又开始怔怔地看着什么。火心暗想:她是不是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她的族群遭到覆灭时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