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两个已毕业的学生来学校,在运动场呆了好久,我上最后一节体育课,她们也在那里看了好久。她们都戴着口罩,相隔又有一段距离,自然认不出她们来。
在我的体育课结束的时候,我正要提着足球送回体育器材室,她们跑过来说,老师,我们来帮你提。说完就抢下我手里提的足球。我还纳闷,这是谁呀,无缘无故怎么要帮我搬东西呢?
快到器材室的时候,我走在前面开门,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们:“咦,你是**。”这可把她们乐坏了:“老师,这都被你认出来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说:“你的眼睛最特别。”“那她是谁?老师能认出来吗?”“真猜不出来。”另一个学生摘下口罩说:“我是**。”
原来今天小高考,她们放假三天,就想着回学校看看,她们是我卸任行政的第一届学生,也算是自我觉醒的开始。那个时候心里是真的想对他们好,比如带他们跑步,带他们阅读,给他们煮茶叶蛋,给他们上成长课……现在看起来,那个时候很多的所谓的对她们好,还是骨子里附带的控制欲——那个因为我认为的欺负了低年级女生被我打了一巴掌的男孩,那几个因为考试粗心丢了几分而被我请吃水果(一小块柠檬)和喝饮料(一小口陈醋)的孩子,那些大清早天寒地冻被我叫起来跑步的内宿生……终于,毕业前夕,那个因时常被我教育——我觉得,而发出最后吼叫——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而她这一吼算是把我叫醒,是啊,一直一来,我都在以为是为他们好,而很少关注他们需要我如何为他们好,没有真正的了解儿童,自然也就没有真正的理解了。心怀愧疚而不纠结过去,毕竟,那也算是那个时候最好的自己了。
我拿出我留下的他们的成长轨迹——有他们写给我的信,我做的一些小调查,他们画的手抄报、思维导图,一些有意思的作业……她们惊诧不已:“老师,您居然还保留着这些,还用档案袋装好。”
是的,虽然我不是一个怀旧的人,但是成长的足迹需要被留下,从一些回忆中去找寻当下需要珍惜的美好,虽然我只是孩子们整个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短短的过客,但是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就努力为他们留下一点美好吧。
我请他们在学校吃饭,简单炒了一个粉。吃了午饭,我们聊了一个中午,两个多小时,实在难得,小学毕业六年多不见,再见事她们已是高中生了,居然还能滔滔不绝聊上这么久。
他们聊学校的生活,在同一个市里,一个在市区,一个在县城,但是仿佛是两个世界。
在县中,监控无处不在,似乎完全是一个透明人,上课低了多少次头,转了多少次身,都有可能被记录,指不定班主任就被艾特了,然后自然也就被谈话了;更恐怖的是课间的玩耍也要被限制,只要一切与学习无关的都被视为禁品,据说有一个同学课间玩魔方被没收,还不许领回;什么不定时搜查、翻包……这样的没有人性的事也是日常。我想,犯人也有更多的自由吧,监狱的管理也更有人性吧。
在市区,管理相对宽松一些,没那么多的不允许,据说每周还有校长接待日,专门提意见的,除了学习上的事,只要合情合理,大都可以解决。虽然教育本该如此,甚至可以更自主些,但这样的管理已经算比较不坏了。
我们还聊阅读、聊未来、聊生活……
我忽然觉得,我们这样的聊天能持续这么久,根本原因在于我没有把他们当我的学生,而是看作和我一样的成年人,如此,站在平等的角度,就没有了说教,没有了想要教育,只是一个平等的交流。或许,聊天本该如此。
下午,在运动场散步,一个四年级的女孩找我聊天。说是聊天,大多时候都是我在听,她在说。她说她们班发生的趣事——有很多人谈恋爱,她们上课干的坏事——传纸条,她喜欢的人和喜欢她的人……她要回去冲凉了,我们道别之际,她说,老师,我喜欢和你聊天。我说,为什么?她说,因为和你聊天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或许,聊天本该如此。
我愿意陪孩子聊天,也喜欢和孩子聊天,与孩子聊天,真实,不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