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若,父母亲取自“安之若素”的“之若”。
我明白他们美好的期许,但懂事之后,每每稍稍一思索,总不免抱有一丝丝嫌弃 —— “柳枝弱”,特别是日后自己的性情实在太过软弱,真真就应了这实在听来太无风骨的谐音。
且不说是否硬气,单就这名字,听来有类似林黛玉的娇女子印象,偏偏我的相貌与之并不匹配,大大的脸盘子任性地铺在宽大的面部骨架上,随意糊着豆儿大的一对眼,朝天扁塌肥大的蒜头鼻和看得过去却小得不合比例的一张嘴。隐约有了较明晰的美丑概念后,我就尽量躲避一切能映照出我的形象的东西——镜子,商店橱窗,照相机,只偶尔在再三确认周遭无人的时候偷偷照照竭力寻找一点点可取之处。
从小到大,我似乎总是竭力善良。新学期作为班长帮老师分发课本练习册的时候,我习惯把塑料绳勒皱的先撤下来,等给其他同学发齐了,自己再在剩下的书堆里凑齐一套。运气好,有多余的,崭新平整;运气不好,就将就满足于我预先撤下来的,我觉得皱一点儿也没什么,只要是新书,就足够我雀跃一整天。
母上大人总不满我的懦弱,每每看见班级活动合照就要训斥我一番:“你怎么又跑最边儿上去了!就不能往中间站站么!你看见哪个领导哪个成功的企业家照相站边儿上?!……” 在外面妥协让步的我,此刻在父母面前却理直气壮,音量也不自觉抬高了好几个分贝:“站哪儿有什么所谓啊!我就不爱站中间儿!不爱站中间儿!为什么要跟别人挤,站边儿上还宽敞地方大呢!”我不懂,当时不懂,现在,其实,也还是不懂。
但后来,事实证明,我们好像都没错,却也好像都错了。三口之家的两代人固执地走向了问题的两极。我过分执迷于我的所谓谦让,谦让到微笑着一次次后退,永远在队伍尾端,低首等待,以为终会轮到自己的“平等”机会,却未曾抬起头来注意到队伍正像贪吃蛇一样越变越长,另一端似乎越来越远,而机会,大多时候其实是有限的。
很多年后,燕玉骄和我说,没有人会喜欢唯唯诺诺没有性格的人作真朋友,至少她不会。我细细思忖,也是,就好比是一拳打在一团腻腻的棉花上,不知深浅,毫无回响,直让人怄气。也许大家都喜欢击掌时欢快的脆响,不是照单全收的寂静无声。我的朋友,好像也都是我开始有了脾气之后才一个两个地出现的。我整个人也由此松快明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