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儿没了办法，两股成人的压力让她做了一个符合她年纪的举动。她用两只小手框住眼睛，用手指把眼皮朝上下两个方向拉。这让她的眼珠突出来而显得有些滑稽。一边做这个动作一边摆着头说:“就是这个阿姨，这个阿姨，怪物阿姨。呜……”她模拟着动画片中怪物的叫声。
“把手放下来！把眼睛都杵瞎了！”看着女儿的搞怪，她借着心中的不快，严厉地说:“你就没有不淘气的时候，越有大人在场越淘。在淘气以后哪都不带你去！”
她自然知道孩子表演的是谁，但她并不想在老人面前说那件事。她的观念让她不知道怎么在长辈面前撒谎。她听过不少既没对长辈说实话，又巧妙的伪装起来的话语。可是一到自己说出来就全变了味儿。她脸红心跳，尴尬的直搓手。好像自己变成了透明人，心里的那点想法全被长辈们看透了。所以假如碰到她不想提及的话题，她会找个机会聊些别的，或者干脆就楞岔开话题。
她对妞儿的这句话也是类似，她想通过斥责孩子让婆婆把话题移开，别在追问。她不想对老人撒谎更不想让老人们陪着自己生气。丈夫常年在外边打工，假如连旅游的这几天都能碰见坏人，那不是没来由的增加了老人们的担心嘛。当子女的和当父母的一样，都希望让自己最亲近的人看到最漂亮的一面，好让对方不会分心去为自己忧虑。人，能忍受自己所遭遇的千般侮辱。却很难接受亲人的一点不平。
“快把手放下来。”听完儿媳的话，奶奶轻拍了下妞儿的胳膊，赶紧嘱咐了一句。“你刚摸完土，手上全是黑的。沾到眼睛里边就感染啦！眼睛一感染可什么都看不见了，搞不好以后变成个三角眼睛，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老人扶着妞儿的肩膀一句句的说，忽然觉出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严苛，立即转变立场又夸起了孩子:“我们小妞子最听话了，教干嘛就干嘛，比别的孩子都强！这几个孩子里，我最待见我这大孙女了！长得又好看还又懂事。不像有的那孩子，挺大个子却什么都不懂。也搭着爹妈不教育，由着性的胡折腾。那种孩子长大了都好不了。”奶奶的心永远牵挂在孩子身上，孩子的一点小事儿就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至于她刚刚问的什么问题，也许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妞儿妈的心放了下来，说到孩子，她后边有一卡车的话跟着。随便挑出来哪句话都不会引起长辈的不快。即便表面是在责备孩子，隐含的意思也是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聊聊孩子也能捎带脚的表表自己的辛苦。她是偏传统的女人，并没有把带孩子看做是多么大的付出。可是孩子终究不是她一个人的，要是能拐弯抹角的说说自己的不易，心里还是能痛快不少的。
怕婆婆又把话拐到别的话题上，妞儿妈赶紧顺着婆婆的话说:“对对，孩子就得打小紧着教育，放松一点儿就往歪道儿上走。这孩子，”她上下看着妞儿，“我一天到晚说无数回，就这还老没规矩呢。一个女孩子，要打小没教育好，长大了还不知道得疯成什么样呢。”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别瞧就看着一个孩子，也一点不轻松。每天洗衣裳做饭归置屋子，还有那几亩地和菜园子。从早忙到晚，一点闲工夫没有。他，”她把眼光看像身边的丈夫。“他又不常回家……”
妞儿爸好像听出了点弦外之音，赶紧打哈哈:“是是，小孩就得从小教育。小孩得管，小树得砍。孟母三迁。母慈子孝。这都是古人的话，嘿嘿，嘿嘿嘿。”爱，同时也怕妻子的他，在妻子似乎在埋怨时，表达的有点语无伦次。他和妻子类似，是个偏传统的人，这让他尤其重视婚姻和爱人。由重视而发展出来了怕。
我们总有一种错觉，认为偏向传统的人也一定在遵从“男尊女卑”的思想。这种思想是封建糟粕，与当今的主流社会格格不入。所以为了反对男尊女卑，干脆脏水孩子一起泼，把传统也一并丢掉了。一提起某人传统，仿佛是在说此人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或者此人一定是个看不起女性的大男子主义。但事实是，中国的传统文化闪烁着璀璨的人性光辉，某个时期的某个瑕疵并不足以掩盖住它的光芒。一个传统的人，完全可以一边给老婆洗脚一边念叨“不亦乐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