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27年,宋仁宗天圣五年,辽圣宗太平七年。
这一年最大的一件事,大概就是黄河在滑州附近决了九年的口子终于被堵上了。也许有人会问,九年?才堵上?对啊,黄河的问题始终伴随着整个华夏文明史,在古代治河技术并不怎么发达的时代,有的时候就只能把这个问题晾在那,虽然说事在人为,绝大部分因素还是看老天爷的脸色。
当然有人提了一个意见,既然这个黄河决口了,要不干脆把口子再弄大一点,让黄河改道,改道北边到渤海去入海。先撇开黄河改道会对天下百姓造成多大的灾害吧,北宋朝廷也是左右斟酌后,觉得不行,倒不是因为心系天下苍生,而是黄河是北宋防范北方辽朝的天然屏障,如果真让黄河往北改道,那对于国防来说,是有很大的隐患的。

这里有人会问,不是早在1004年,宋辽两国就已经签定了《澶渊之盟》,约为兄弟之国,从此之后不再打仗,和平了么?这么想就简单咯,对表面上宋辽两国之后,互有使节来往,宋真宗去世,辽圣宗也哭得死去活来。但是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两个政治集团,暗地里都害怕对方突然翻脸,都害怕哪方突然撕毁盟约,对自己造成危害。表面上说是兄弟,内心里全是算计。
你比如,虽然两国互相有来忘,但是北宋朝廷上上下下的文人士大夫,从内心是看不起北方的契丹人的,就连辽朝派使团来给太后贺寿,礼部也会把辽使安排在角落的位置。还有《天龙八部》里那个乔峰,汉人身份的时候,是丐帮的帮主,是天下武林的领袖。一旦发现原来是契丹人,改叫萧峰之后,可以说他的命运就是惶惶若丧家之犬啊。
这一期的《文明之旅》,罗老师由一条黄河切入,把话题引到了,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是什么关系的话题上,也确实改变了自己很多过往对北方民族的误解。我们从小看的书,看的电视剧里,让我们对游牧民族有着比较固化的印象,比如匈奴就是野蛮落后,比如蒙古就是来去如风,烧杀抢掠。我们就是汉本位,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几年前买过施展老师的那本《枢纽》,这本书里讲述了华夏文明在5000年的时间里,是如果一步步发展到如今的形态的。在中国的大地上,存在着农耕、草原、森林甚至海洋的各个形态的文明,互相之间有过交流,有过攻伐,更有着融合。陈寅恪先生有句话:“盖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注入中原文化颓废之躯,旧染既除,新机重启,扩大恢张,遂能别创空前之世局。”

那些草原文明,森林里的渔猎文明,真的就是原始、简单、落后的么?如果仅仅从文字文明的角度来说,那些文化里确实比不上中原留下那么多浩如烟海的章史典籍。但如果仅仅用文字标准来评判,这种推断本身已经太过草率和简单了。原始、简单、落后,一直是我们对其它文明理解的三大误区,陈寅恪、施展、罗振宇,甚至更多的历史学者,都在解答这三个问题,而罗老师的节目,可能是最通俗易懂的那个了。
农耕文明,是定居的生活,有一片地,这地里只要你劳动,每年都能长出粮食,养活这片土地上的男男女女。生活固定下来了,就需要有组织,有管理,于是出现了文字,出现了部落,乃至出现了国家。
而草原不一样,我们知道有条400毫米等降水量线是农耕区与畜牧区的分界线,,在北方,雨量太少也就意味着不再适合种地了。北方的地理条件,气候条件,是选择了畜牧业的那一波人类的最好的选择。有这么一个概念,农耕和游牧,是当年分家的兄弟,只不过一个选择了种子,另一个选择了牛羊马这些牲口。
人类文明分化出了农耕和游牧,甚至西方的海洋文明,这只是人类进程中不同的几条路,并不是游牧就是原始。
比之农耕文明,游牧需要的技术条件实际上更高。
首先得有马。马这个物种,如果不考虑战争,对农耕生活其实用处不大。论力气,不如牛,搞运输,不如驴。就拿马和驴的对比来说,驴的优点可就太多了,更好养、不挑食、不容易生病、耐力强、能走地形复杂的路、性格相对温顺。那马呢?几乎是唯一的优点就是跑得快。
在平地上,驴最快50公里每小时左右,而马最快可达65公里每小时。所以,人类最早驯化的是驴,大概距今7000年前,马要晚1000年,是距今6000年前才驯化的。但是,如果没有马,游牧生活就不可能。在古代,人只有骑着马,才可以控制一大群牛羊。
除了马,还得掌握金属冶炼技术,能用金属制造武器,游牧民族才能去打猎,去保护牲畜,去抢别人,同时也防止别人来抢自己。
游牧文明,简单吗?
还有我们觉得这些游牧民族野蛮,是因为站在了我们农耕文明的角度上去看,我们定居,我们有文字,我们有璀璨夺目的文化。你们有啥?只知道来我们这里抢东西,杀人。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确实挺野蛮。
但你不觉得,我们自古就好像是被国家政府驯化好的“牛、羊”么?因为我们固定在土地上,所以国家方便管理,方便收税、征兵,对老百姓的控制力就强。显得很有规范。但是在草原上,这一套就行不通了。家家户户都在移动游牧,天地那么大,国家能找谁收税去呢?没有税收,就养不起官僚体系,国家对老百姓的控制力就弱。
但是,你可别觉得草原上就是一盘散沙,游牧民族其实另有一套秩序,甚至,他们为了捍卫这套秩序,采用了相当残酷的规矩。
节目中讲到的游牧民族对于畜牧业的技术开发能力、对各种信息的获取和分析能力,区别于中国王朝的另一套管理体制,实际上更实际,有效。草原人的朴实,好客,爽朗也是这些文明铸就的。
公元304年,北方的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民族趁着西晋八王之乱涌入中原,史称五胡乱华。三百年的乱世,北方的民族与汉族相互融合,在华夏文明几近灭亡的灰烬上,又燃起星星之火,才有了隋唐更为辉煌的时代。
中华文明可贵的地方,它内涵了多种文明形态,也就是多种人类的问题意识。中华文明里,不仅有江南的小桥流水,中原的慷慨悲歌,也有草原、大漠和雪域的苍天大地。有了如此丰富的内在组合,每当我们的文明在遭遇危机的时候,总会有再次激活它的资源。汉朝时的匈奴、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鲜卑、隋唐时期的突厥,大宋朝面对的契丹女真和蒙古,一次次地把塞外的漫天大雪卷入到中原王朝的庭前阶下,让中华文明重新抖擞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