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我自己——01惊恐的梦

凌晨五点钟我做了一个惊恐的梦,我知道这梦的宝贵,我不敢继续睡去,赶紧坐起来用手机记录下来。我按照欧文亚隆的方法: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重演梦境,然后写下你所看到的。

我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值青春年少,却并不朝气蓬勃,不知不觉的混了黑社会。黎明的海港吹着冰冷的风,我为了要回本该属于我的那一万块钱,拿着锋利的短刀捅了一个青年。结果他叫来了他的大哥,那大哥带着更多地小弟来围堵我,在我身上扎了数刀。我痛苦地跪在地上,蜷缩在那里,刀和钱都掉在地上,他们还不放过我,我用力的挣扎着,求生的欲望让我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的逃离。

 我终于逃回宿舍,这是一个又潮湿又拥挤的地方。米斯特刘忘我的在铁架子床的上面忘我的玩着手机,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继续玩着他的手机;下层的米斯特S目光呆滞而游离,他似乎总是在寻找着什么。

我庆幸我逃离了追杀,然后重新回到到地方,潮湿而拥挤的不就是我童年的成长环境吗;但是我知道,这个童年的家可能再也回去不了,但是我一直渴望重新在里面活一遍。

从八九岁开始我就不愿意回家了,感觉到无处躲藏。放学之后就会去邻居家里去看电视,一直看到深夜才回家。

而且是邻家女孩。我开始慢慢知道我这个女性特质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了。在无数个孤独的夜里,与其说是那电视机陪伴着我,毋宁说是那邻家女孩一直陪伴着我,一直温暖着我的心,也留下了最深处的善良。

其实,我们在一起基本不说话,但是那种默契一直都在。我不知道她是同情我,还是有一些好感呢?!

要知道我跟她哥哥是同学,但是她哥哥是那种调皮的男孩子一直在外面疯,是不会和我这种有点儿内向的偏女性特质的有点儿自卑的男孩子一起玩的。

因为最基本的家庭理念不同,在农村那种相对思想贫瘠的土壤上,邻家女孩没有选择读书,初中毕业后她就嫁人了;然后就是物是人非,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面。

再长大一些之后,到了初中时候,再去邻居家里看电视已经不合适了,甚至这时候家里开始买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好像是‘凯歌’牌。

父亲是一个看不得别人开心的人,他一旦看见我们看电视,他第一个动作不是谩骂、说教,而是直接将电视关闭,然后才开始大发雷霆的谩骂、诅咒。

慢慢的,我在这没有隔断的通透的三间瓦房里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开始去村子东边的祖先的墓地上晃悠一下,更多地是围着挨着墓地的河堤上发呆。很多的关于人生的迷茫和困惑,大约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前一段时间参加朱小平老师的叙事疗法工作坊,朱老师用叙事疗法解读了我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左轮手枪,让我感觉到非常震撼,回来之后就写了一本小说成长三部曲之一《落日余晖》。

关于写作的挣扎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存在数年,想要记录那个不堪的岁月,于是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好在前面已经开始了写了十六万字,写了从农村的孤独王国逃离到城市森林的过程。

现在将要写下的是在童年里那些孤独王国的故事。首先要感谢我的一个读者,一个还与我的作品未曾谋面的读者,是她的期待让我决定尽快完成这个写作。

我算是一种偏执型人格吧,在某些方面很自信,有种肆无忌惮的执迷;另一方面又感觉自己比较虚,一种异常的无力感割裂着我的内心,动弹不得。

我那个未曾谋面的读者一直很尊重我,很期待我的作品,一直称呼我为老师,让我感到惊讶。

杨老师说:“因为别人对我们的感受,很多源自于她的内心。那些我们不知道的,她被触动的部分。那时候,我们就是作为一个外在的存在,映照了她。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和她讨论自己的感受,借由此看到她的呈现。她不一定知道的部分,在讨论里面会慢慢清晰。那个虚,会有一个实的验证和回应,再去感受,到底虚什么?”

我是我问读者:“我觉得你很优秀,甚至比我优秀…我不知道是哪一点吸引了你,把我当作老师…那一点对你意味着什么,你愿意谈谈吗?”

读者回复:“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老师让我感受到了包容和接纳吧。”

能量是相互流动的,人也是相互影响的。的确,这虚也是我的包容和接纳,因为在成长环境中,这包容和接纳的背后是我掏空的坚实的内在。

我必须借由故事,将我在成长过程中受尽的委屈和爱兼容并包的写出来,成全我自己,也成全别人,大约是从小我迈向大我的必经之路吧。我很高兴能为一个未曾谋面的读者发一个心,重新走上写作之路;或者这写作也是早晚的事,但是因为这个发心,其实已经与前面完全不同了,谢谢你,亲爱的未曾谋面的读者,你决定了它提前的面世,第一次为一个陌生人,贡献我的热情。

我爱这土地,爱的深沉

我是农民的儿子,接纳着

我沧桑着青春,青春无以回报

悬空的气球爆破了胆囊

落日的余晖闪瞎了眼睛

自我的搏斗侵袭了生活

精神的崩溃无法掩盖身体的愉悦

陌生的感觉袭上了心头

当尼采哭泣的时候

我的心回归了大地

热泪盈眶

伴随着这热切土壤的味道,我将伴随着男主角慕容青北回到被称作“青竹”的孤独王国。

关于写作的执念,在很小的时候就在我的心中酿造,我一直想写一篇小说来纪念我的母亲——我感觉她过于‘伟大’,甚至我无法理解这‘伟大’,她怎么能允许她的丈夫我的父亲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华在家里睡懒觉到中午十二点呢?!

说起我的父亲,我有种强烈的陌生——这陌生是我有些刻意的忘记他,我读小学之后基本上刘不跟我父亲主动交流了;也有种特别的熟悉感,像前世的似曾相识一般,他总是偷偷的钻进我的梦里,恐吓我,诅咒我。

在我八岁那年,当他把电视机直接关掉的时候,嘴里谩骂着:“杂碎,马勒戈壁的,喝血鬼,你怎么不去死。我看你那个熊样,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是不服。你不服也没有办法,你再瞪着眼睛看我,眼珠子给你挖出来。什么时候轮到你对老子指三道四。实话告诉你,老子就这样,你个杂碎,胎毛还没干,就想欺负老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不是有本事吗,不是想上学吗,自己去挣钱。别他妈的算计老子,老子不欠你们这群这个杂碎的。”

父亲总是有谩骂不完的力量,各种最难听的诅咒在他的嘴巴里像大便一样喷涌而出。甚至我在《落日余晖》中写出一个单独为父亲量身打造的一个句子——父亲修建的蹲在上面露着整个生殖器的厕所总是在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见这种压抑已经深入灵魂。我想反抗,我幼小的灵魂里想对父亲以极致的报复,甚至想等我长大的时候,一定要跟他打一架。

在我十八岁那年机会来了。

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我骑着三轮车带着母亲和妹妹去县城买年货,下午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将三轮车的尾灯碰了一下,有了一些裂痕。

回到家之后,父亲看见了,他大发雷霆:“你们怎么不被撞死!”

可能是这大年三十的日子实在是个大日子,也可能是我压抑已久的力量终于爆发,而我也已经长到十八岁,最最有力量的时候,我没有来得及思考,一把巴掌扇过去,重重的打在父亲的脸上。之后我感觉到手掌有些阵痛,可能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这一瞬间,十八年来的压抑排山倒海的涌出来。我觉得这一下不够过瘾,我想再次施展我的报复,嘴里叨叨着:“你不是挺牛逼的吗?你让这个死,让那个死,其实最该死的是你。你早就该死了,我不会流一滴眼泪。”我用尽最大的力气反抗着,抡起拳头预备跟父亲继续战斗。

那一瞬间太快了,像极了《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小李飞刀的速度,父亲突然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他貌似被激怒了,也感觉到某种突然——我怎么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力量。

父亲小眼睛瞪的通红,恶狠狠的站在那里,精神有些恍惚,他不太适应我怎么突然就有了力量;我也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我开始怀“疑虎毒不食子”的真理谚语。

我压抑了十八年的压抑爆发了一般,在酣畅淋漓的高潮中一下子疲软下来,我缩了回去,我一下子就认怂了——下意识里,我觉得我不能跟我父亲拼命,至少我的命比他值钱。

母亲站在那里,带着一丝的无奈的笑,不置可否。

事后,我对父亲拿刀的举动充满了惊恐,我以为我们的矛盾不过是强弱的PK,而不涉及生死;我似乎觉得父亲活得比我更本能,更决绝,他的行为暴露了他的本能,而我只有喝醉酒的时候才会进入本能。

母亲对我的惊恐,泰然处之:“他不敢,你看他挺厉害的,不过是个怂货,他不敢那样对我,我之前跟他拼命过,他是个胆小鬼。”

我无法完全理解母亲的话外之音,甚至每一次理解都有每一次不同的理解一样。总之,我至今没有打败我父亲,至少,在我母亲的心中,我没有战胜他。

甚至,我幻想过父亲去世的画面:“杂碎,你以为你能战胜我,休想。你就是个杂碎,永远也别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休想,永远。”

我甚至觉得,其实许多年前,我就已经停止了成长,被父亲的诅咒定格在那里。所以我的小说一直写不出来,它也跟着停止了生长。

我一直都有纪念我‘伟大’母亲的执念,甚至在我那童年最幼小的心灵里面,也觉得我这样的家庭模式绝无仅有,我想要给我这奇葩的父母亲亲写下这奇葩的历史,这成了我童年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我,不得自由。

可是母亲那么‘伟大’,为什么拯救不了我们呢?!我们一直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里想着写作,可是就是写不出来;这‘伟大’始终找不到出口。

拯救成了我生命中最大的主题,逃不掉的夙愿,我想拯救我苦难的母亲;但是我没有力量啊,于是去外面的世界寻找,成了回不了家的单航道。

怎么拯救我的母亲呢?

最直接的就是把我懒惰的父亲‘杀死’。可是我又不能真的把他杀了,这样一命换一命我觉得不值得。

或者把我母亲接走,接到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接到一个没有父亲谩骂和诅咒的地方。

但是这两个事情都没有完成,于是这永远无法完成的俄狄浦斯情结不断地内化到潜意识里,不断地通过这惊恐的梦涌现出来,折磨着我。

我不断地在梦里,玩弄着左轮手枪和无情之刀的游戏,甚至这游戏也从潜意识冒出来,变成了自杀的利器。

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恨我的父亲了,因为他和我那曾经的作为“人生导师”的母亲共同创造了属于他们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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