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夕阳。
火一样的颜色,染得半边天都发红发烫。像鎏金,像滚烫的熔岩。
那天,她站在我旁边,她问我,你看那边的橙色的流云,像什么?
“……嗯?像什么?”
“像希望。”不同于我的迷茫与不解,她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那片天,瞳孔里盛满了落日的余晖,一字一句地说:“像神明洒在人间的最后的希望。”
2
我和陆可的接触始于2017年的十月。
事情的初始是我不小心撞破她的“遗书”。
“现在流行写这个?”我问她。为了缓解尴尬。
她冲我笑笑,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帮我保密。”
窗外的乌云压得越来越低。闷雷滚滚,天沉得让人心烦。
“好。”
3
“按照常理来说,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自杀。”
第二次接触,这是她的开场白。
“是吗。”我合上书,余光里的她伏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那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向后仰,靠在凳子上。
漫不经心。
总归都是那些故事。千篇一律,没有新意。
“大年初一那天,我妈猝死在了我面前。”
被大雨洗过的天空格外清澈。
有人从我们身旁冲过,然后发出一阵爆笑声,紧接着一群人开始起哄。桌上的试卷被翻得哗啦啦地响。
陆可像一张摇摇欲坠的纸片。
“我等不来意外,只有自己创造意外了。”
“其实挺没劲的。”她说。
4
“我还是头一次听人把夕阳比喻成希望。”
我说。
“如果是我,我会比喻成奶油,橙色的奶油。”
陆可歪着头看我,“你这比喻真俗。”
我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甜品店,看着人来人往。
前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说我生日要到了,她问我要不要订蛋糕。
甜腻的奶油。
这是我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很奇怪。我记得我以前好像是喜欢蛋糕来着。也没厌恶过奶油。
“不用了。”我说。
母亲举着电话的手微微一顿,我加了一句,“高三课挺多的,没什么时间。”
“而且一点也不像。”
我回过神来,陆可倚在栏杆上,有些无语地看着我。
“那是你没有想象力。”
5
我很少听别人谈论起死亡,我也没想过死亡对于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像我曾写在作文里的那句话,死亡是一个终点。
只是一个终点。
在和陆可接触之前,我一直热衷于这个比喻。
“你这比喻真没人情味。”
陆可举着我的作文本,叹着气摇头。
“可是我拿了高分。”
我抬头看她,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有点恍惚。觉得我和她就像两个普通的高中生。
会一起做笔记,一起讨论某道题怎么解,会说你得了高分的作文也不过如此。
就像这样普通的高中生。
可是,我们不是。
我们一个伪善,一个求死。
“我给你讲个笑话。”她放下我的作文本,正了正神色,说:“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我死的时候我在场。”
我僵在原地,她却发出一阵爆笑。
6
远处的人还在笑着。有人把窗户打开,风从外面钻进来,吹得满屋子的书开始翻页。嘈杂声扰得人烦躁。
是挺没劲的。
我想。
“那你打算创造什么样的意外?”我问她。
她侧头看我,“我打算得癌症。”
她这句话说的很磊落,也很信誓旦旦。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癌症是不是想得就能得的,就已经对她求死的心深信不疑了。
“这更没劲了。”她又添了一句。
7
凌晨三点,我收到陆可给我发的短信。
三张烧烤照片,还有一句话。
“要不要出来一起吃烧烤。”
“你有病啊,这么晚还给我深夜放毒。”
我飞快打下一行字,然后按了发送。
“你竟然还没睡,如果不是知道你没有暴饮暴食,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一起得癌症呢。”
她回消息也回得很快,“快去睡觉。”
我看着结尾的那四个字,愣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不断敲出字来,然后删掉,然后再敲,再删,如此反复了几次后,我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的,也就没再挣扎,放下了手机。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真正意识到,她在谋划她的死亡。
而我正在看着她一步步步入死亡。
8
自从陆可决定要以得癌症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生命后,她的作息变得极度不规律起来。
她经常半夜给我发消息。
都是吃的。
偶尔也会评论一下哪家的东西好吃,哪家的东西让人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