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常常想起月亮小姐,原来命运之神,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已经给了我很多时间,可我却一味的拖延,论文太多,时间不够,我还要运动、要吃东西,要看电影,哪里有时间打给她呀。那天早上赶paper,发觉又感冒了,左眼皮跳了三下,隐约感到有什么事将要发生的念头一闪而过,也并不在意。
心不在焉地上着课,收到糖糖消息,月亮小姐病了,我几乎一下子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真的,不要小瞧了亲人间的感应。月亮小姐83岁了,小马先生发现她的时候,或许就是我昨晚失眠的时候,她垂着头,身体倒向一侧,很安静,没有一点声响。电话里小马先生的声音里满是我从未听过的慌张,我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再一次崩塌,只能哽咽地说一声,加油,再见。
月亮小姐突发脑溢血,听说溢血的位置哪怕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抗不下来,她却挺了那么久。我以为,我还以为,她会痊愈等我回家的。
大人,他们究竟是怎么接受生离死别的?如果我再大一些,再成熟些,就可以安然接受那个牵着我的手,告诉我“所有孙子/孙女里,我最喜欢你”的月亮小姐、那个看着我和姐姐吵架无奈地说,“跟lala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的月亮小姐、那个给我做alga、混沌、煮茶的月亮小姐、那个每次离家前都要送我私藏的小礼物的月亮小姐、督促我好好学习并永远以我为荣的月亮小姐,每次视频都手舞足蹈夸我太好看了的月亮小姐,离开我吗?
边走边听着糖糖的歌单,都是悲伤的慢歌,可为什么就连快歌也这么令人难过?糖糖这时候,说不定也坐着哭泣呢,她最近学会做饭了,还没来得及让月亮小姐尝尝呢。
我的脑子不愿意安静下来,月亮小姐,此时应该在你身边的。我哽咽又哽咽,流泪又流泪,呆呆地坐,傻傻地听,月亮小姐,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好爱你。
月亮小姐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不断昏迷又醒来,对远在珠海的我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EDG夺冠之夜,全民欢腾,除了我,有另一个小女孩却在这个彷佛有魔力的夜晚格格不入地哭泣,我听着那抽泣,知道我们正经历着一样的伤痛。两个小女孩的心短暂地相连。
我不敢求证,但我的感觉不会错。
接到妈妈的视频,我正化着妆,听着歌,才接听就看到内流满面的,我可怜的妈妈,“再见姥姥一眼”,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关了手机的音乐,“姥姥,姥姥,姥姥”,第三声时早已忍不住掩面而泣。视频里的她,闭着眼,张着嘴,就像是睡着了,明明那么近,但又那么远。
这场告别,结束的太快,我甚至差点忘了留下最后的映像。我死死盯着显示已挂断的手机屏幕,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远在天边,束手无策的感觉,真是难受得紧。
其实对于离别,我不是没有经验,我的奶奶天使小姐在我小学就过世了,当时的那个小小的我对死亡竟没有多大的感觉,这一次,是我大学的第二年。
朋友说,月亮小姐是要去另一个世界,过更好的生活。我说我也觉得。我们啊,这些活着的人们,总以为有充分的时间告别,但哪里有什么安排好的告别啊,生死不由己,作为万物之灵,也不过如此。
过了好几周,月亮小姐才真正离开我们,11月17号的早上。我依旧在写论文,讨论一些关于存在与本质的问题,一个存在者,靠存在获得其现实性,灵魂失去质料,也无法仅靠形式存在,月亮小姐留下了她的特指质料,在将近一个月的病痛折磨下,变得小小的、形容枯槁的,带着她的本质去了哪里呢?
我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尽了,只剩内心的酸涩,我已经好好做了告别,却还是万般的不舍万般的懊悔,或许面对人生里的离别,我们从来就做不好准备。
我的妈妈,没有妈妈了。
月亮小姐离开一周了,生活好像重新转了起来。葬礼来了许多人,听着他们的回忆,我们才知道月亮小姐是这么的受人尊敬。姐姐打来电话:“我真的好想她。”我亲爱的糖,是忍了多久,在回家的路上哭成这样呢,想念一个不在这世界上的人,真残忍。聊了一路,我们一会哭,一会笑,我知道,这样的感情的吐露,只有彼此可以诉说。幸好,我们有彼此。哭够了也笑够了,糖糖也到家了,我也终于能安些心。这安心里,还有些自责,我只顾着不愿失去,竟没想过月亮小姐多么痛苦。
人哭累了吧,就愿意睡觉,一个失眠的人也是如此。我用最后一些力气写了些东西给糖糖:【我亲爱的糖,月亮小姐的离开,告诉了我们很多很多的道理是不是?我们还是停下来回过头审视生命,不仅是我们个人的,还有作为整个人类的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坦白说,现在的人们很少很少再真正思考这样的问题了,我忘了是谁说的,人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就是日常生活,另一个就是在我们面对死亡或悲剧时短暂踏进的那个世界,遗憾的是,时间抚慰好伤痕的同时,也会慢慢带走这样的思考。所以在感受这样思念的痛苦的同时,我也想敦促你多多想一些本质的问题。
人终有一死,这句话从小说到大,现在才有实感。我以前只是单纯害怕死亡,现在对它的恐惧有了具体的形状,人好像就是这样长大的。我不禁觉得一切的可贵,姥姥都是那样受人尊敬,还有我们的父亲,母亲。我们是沾了他们的光,才成为了现在这样的我们。我确实很满足,但同时渴望更多。
最近的日子对我们整个大家庭来说,确实不好过。我们用姥姥的离开作为一切的结束吧。只要我们永远记得她,她就永远在。所以,不需要再夜晚独自悲伤,我在,她也在,以后路上的任何事,我们都一定能安然度过,永远记住我爱你!糖糖xi】
月亮小姐还是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我在洗澡,有时候我在路上,有时候我上着课,有时候我刷着微博,眼泪不由分说地涌上来,让我不能抬起头,赶紧甩甩头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噢差点忘了说,来上课的路上,我看见一颗极亮的星星。
后来的每一天晚上它都在那相同的地方,冲我眨眼呢。
噢还忘了说,人活着的那两个世界,是尼采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