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
校门口那株老槐树还立着,枝桠间漏下的阳光依旧斑驳如昔。我伸手去触那道被岁月磨平的刻痕,指尖忽然触到某种温热的震颤——原来是挂在枝头的铜铃在风里轻晃,恍若三十年前的上课铃仍在空气中悠荡。
那时的铃声是掺着晨露的。记得总在薄雾未散时,槐花的甜香便裹着值日生的脚步声漫过走廊。玻璃窗上凝着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照见黑板右上角“早读课”三个字洇开的墨迹。我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地板朗读课文,声音惊起檐角白鸽,扑棱棱飞向缀满白云的天际。
最热闹的当属课间。长满青苔的台阶成了天然滑梯,我们赤着脚板比赛谁能滑得更远。操场边的单杠架下总藏着几颗玻璃弹珠,沾着泥土的掌心托起小小的彩虹,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梦。直到预备铃响,才慌忙蹬着墙根摆放的自行车,任车铃叮叮当当摇落一地槐花瓣。
二楼拐角处班主任的办公室始终飘着茶香。王老师总爱用搪瓷缸泡茉莉花茶,白色的热气氤氲在她批改作业的眼镜片上。有次我躲在门后偷看,正撞见她将准备发给我的竞赛奖状悄悄压在教案底下——原来那些深夜办公室透出的灯光,都是她为我们藏起的星光。
暮色四合时,夕阳会把教室染成蜂蜜色。我们蹲在走廊上分享同一个馒头夹酱豆腐,看归巢的鸟群掠过教学楼顶的旗杆。远处传来货郎敲打铁片的声响,立刻有人掏出攒了许久的牙膏皮,欢呼着涌下楼去。晚风卷起操场上的沙砾,在水泥地上划出浅浅的痕,像我们匆匆长大的年轮。
此刻站在空荡荡的走廊,听见新漆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楼下孩童的嬉闹穿过槐树枝叶传来,恍惚与记忆中的读书声重叠。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缓缓移动,仿佛要替岁月丈量我们跑过的步数,数清黑板前粉笔灰落下的次数。而那些被铜铃惊起的白鸽,早已化作云絮,轻轻落在了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