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瞧见街道两侧行道上的银杏树叶子有些黄了,黄了又洒落满地,就想起白鹿寺的那株千年银杏树。曾几何年,每年一次的相期相逢,往往难遂心愿。曾几何时,一夜的狂风叶落,让迟来的观者捶胸顿足,扼腕叹息。故而“十一”黄金周等待变黄的银杏叶成为一种坚持,连续数天秋雨,空气清冷,田野潮湿,白鹿禅院依旧安详,银杏树一点儿也不急,满身的叶片像凝脂涂过的翠绿,只有一枝今夏受过伤的枝干上微微垂下几缕鹅黄,地上散落着过早飘落的叶片,只是睡着了,没有疲惫,没有哀伤。
那天,也许是在银杏树下呆久了,也许是我带走了一柄泛黄的银杏叶片,也许是我把叶片夹在了一本唐诗做了书签,也许这叶片就是穿越的金钥匙,我梦回大唐。看到一个国力强盛、经济繁荣、文化极为发达的时代,音乐、舞蹈、书法、绘画、雕塑、瓷器、建筑等艺术兀自张扬,最让人着迷和感悟的,当然是繁荣程度空前绝后的诗歌,群星璀璨,骚客万千,许多诗人耳熟能详。梦中,寺沟村的广阔台地上,广厦林立、禅房幽深、晨钟暮鼓、梵音高唱,温和的阳光下,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冠把天空作为努力的方向,它的羽毛片片金黄,挥洒着神奇的霓彩华光。叶片抖动,时而化作漫天飞翔的鸽子,时而回响着霓裳羽衣曲,时而是浩瀚的唐诗吟唱。
“一叶一菩提,此叶即彼树”。从一片叶子里可以领悟生死,达到大自在的境界。佛教把银杏尊为“圣果”、“圣树”,赋予花木以象征意义,又能从花木中得到感悟。手持一柄银杏叶似轻罗小扇,不受风尘所扰,可崇高圣洁,亦可顾盼嫣然。念其花色清淡,观其叶色素雅,触其叶面洁净,敲其木质细密,“佛指甲”不虚此名。话说佛祖坐在毕钵罗树下成道,故所有的毕钵罗树都叫做菩提树。菩提树是热带亚热带的常绿植物,在温带和北方寒冷地区很难生长,所以中国古代的高僧慧眼独具,选用银杏代替菩提树。银杏树体高大雄伟,最宜衬托寺院的壮观。白鹿寺一入秋,银杏叶黄,树冠、地上、屋顶、围墙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这种色彩自然能引起感官和心理的愉悦与景仰。感觉到又说不清楚的可以归咎于文化,文化自有雅量有包容。
白鹿寺是唐至清代佛寺遗址,面积约30万平方米。这座昔日皇家敕建的寺院,经历了风风雨雨,留下最古的建筑是民国重建的石砌拱形门洞,留下最古的艺术是从枯井中出土的具有西夏党项风格的石造像,留下最古的植物是这株唐代大历年间栽植的银杏树遗世而独立。“大历”是唐代宗李豫的年号,开元时代随着安史之乱戛然而止。诗歌像暑期刚过,秋风骤起,凄婉绝美地吟出“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而这时期的佛教却盛极一时,至今留有古刹名寺。追溯白鹿寺和银杏树,斯人曾相伴,往事如残破的石刻无法勾勒,旧梦如绝迹的牡丹残香暗掩。当年那位梦见白鹿的,播下银杏树种子的高僧大能,没有留下名字,我们翻遍坚硬的石头也找寻不到他的踪迹,也许他还是一位诗人,因为这株银杏树的每一片叶子都像唐诗。或许他不想留下名字,因为无名不意味着失去,就让名字和身体一起融入脚下的土地,让思想和禅意融入一棵长寿的银杏,年年滋润,年年生长,结出金珠一样的果实。在这里,时间的对比,空间的交错,一切不能用常理揣度。当经历黑暗与苦雨,幻灭与梦醒,离乱与重逢,本心与追寻,狂歌与痛饮,倦意与彷徨,激情与光明,空惘与本真,自然会明白自己的遵循与追寻,“念由心生,心静念清”。
心静自有福气,我们国人有幸,欣逢如大唐一般的盛世;福气自有福地,细想甘泉真是一片宝地。来甘泉,追溯历史遗迹于千年古秦直道等遗存、探秘于被誉为“世界活丹霞,中国梦之谷”的甘泉大峡谷群、共享生态休闲在“高原氧吧”之称的劳山国家森林公园,传承红色基因于“雪地讲话”等红色旧址,赏美景、饮美水、品美食,临走带点“原味甘泉”土特产,好不惬意;福地自有福缘,随着全域旅游稳步推进,甘泉已成为广有影响的旅游目的地,来甘游客与日俱增,在景区、在乡村、在酒店、在夜市、在大街小巷,当然也会去白鹿寺瞻仰千年银杏树。每至金秋叶黄,便能见到寺内游人如织,树下虔诚肃立的景象。
来甘泉白鹿寺的千年古银杏树下,能收藏到一柄金黄的叶片本身就是一种缘分。久久的凝视它的叶脉,或者闭上眼睛,去体察这座古刹的兴衰与沉浮,去感悟树木的年轮与生机,想想自己,浮躁的心沉下去,精神就提升起来,禅意就浮现出来。
白鹿寺,持一柄梦回大唐的银杏叶,多么美妙的感觉!
(2019.10.12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