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新采45:檀弓上·当变不当变六则
孔子的年轻弟子问老师,所学之礼不断损益变迁,“十世”之后礼的样态能够推知麻?孔子自信地告诉他——“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礼”因时而异、因地而异,是在不断损益变化着的。孔子教人“克己复礼”,不是教人机械地回到礼的某种形式上去,而是通过学礼,体会礼本身的损益变化规律,从而体察生而为人的人生大道,从而体道、悟道、明道、行道,成为大写的人。
礼的变化也就是礼的损益,透过对礼之损益的体察,我们可以当变不当变之间勘验、调校自己的人心。
以下为《礼记·檀弓上》中六则“当变不当变”故事,透过这些故事背后的礼之损益,我们可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由所齐之礼而入人间大道。
(一)殷、周两代的损益
县子琐曰:“吾闻之: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亲。滕伯文为孟虎齐衰,其叔父也;为孟皮齐衰,其叔父也。”
县子琐说:“我听说:古时候的人死不因亲疏远近而降低丧服的等级,无论是长辈或晚辈,都以本来的亲缘关系服丧。滕伯文为孟虎服齐衰,而孟虎是他的叔父;为孟皮也服齐衰,而他是孟皮的叔父。”
在这里,县子琐之所以谈“古者”,恰是因为他所处的当下开始起了与“古者”不同的苗头。他所谓的“古者”,指的是殷商时代的礼。按照殷商之礼,“上下各以其亲”——尊卑上下之间构成呼应的丧服关系,君臣、父子、夫妇等两两相对关系的人之间,所服丧服是一致的。
县子所处的时代,遵循的是周礼,这种“上下各以其亲”的呼应丧服关系正在逐步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尊卑、男女有别。
殷、周之间的损益,到底当变不当变?我们很难做出相应的评价,但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观念做出相应的选择。比如孔子当年就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殷人的后代,希望按照殷礼来送丧。县子琐显然和孔子的价值观差不多,也崇尚古人之礼,也就是殷商之礼。
当变不当变,在两可之间时,像孔子一样,找一个自己的出处,也为自己找一个归宿就是了。
(二)条件许可之变
后木曰:“丧,吾闻诸县子曰:‘夫丧,不可不深长思也。买棺外内易。’我死则亦然。”
后木说:“关于办丧事,我听县子说:‘办丧事,不可不深思熟虑。购买的棺木内外都要平坦密实。’我死的时候也要这样的棺木。”
县子所谓“深长思”者,所谓“买棺外内易”者,是智者在求真的基础上,自然而然产生的向善、尚美之心。后木之所以引用县子的话,则是在具体的为自己谋“利益”。
县子琐同志讲了,为了表达“深长思”,我后木死后,你们给我准备的棺椁得内外密实、光滑。别让土跑进来,让蝼蚁爬满我的尸身。
同样是追求好的棺椁,后木有理有据,宋司马桓魋就有些过分了——为准备一口石椁,工匠们耗时三年还没有完成。
凡是都要有个度,条件许可之变——无伤大雅。
(三)“当变不当变”的“好古”方向
曾子曰:“尸未设饰,故帷堂。小敛而彻帷。”仲梁子曰:“夫妇方乱,故帷堂。小敛而彻帷。”小敛之奠,子游曰:“于东方。”曾子曰:“于西方。敛斯席矣。”小敛之奠在西方,鲁礼之末失也。
曾子说:“因为尸体尚未妆饰(沐浴、整容、穿衣等),所以要在堂上设置帷幕。小敛时可撤去帷幕。”仲梁子说:“人刚过世时主人夫妇正在忙乱之际,所以要在堂上设置帷幕。小敛时可撤去帷幕。”对于小敛时的祭奠,子游说:“祭品放在死者的东侧右手边。”曾子说:“祭品放在死者的西侧左手边,小敛时要放在席子上。”小敛的祭品放在西方,这是鲁国末世错误的礼节。
曾国藩讲“没有十倍的利,不要轻易变”。
毕竟,人都是只见其利不见其害的。当我们为一时的一点小利去轻易改变时,其后看不见的害处必接踵而至。
曾子和仲梁子各言人死堂上设置帷幕的道理,虽然各有各的道理,并不影响具体实践。
世上的事,就怕口耳之间“头头是道”,却不肯落到实学上。不能体诸于心、付诸于行,最终所说的道,都会一文不值。最好是“默而知之”“不言而信”。
曾子和子游关于小敛设奠的差别,都是实行上的。子游显然是内化了老师所讲的“好古”,所以,他的观点既有来处,也有道理。曾子的说法显然受老师所在鲁国成例的影响,虽有实行,却难以说清道理。
当变不当变,有时候也得看有没有变的道理。变的有道理就变,变得没道理,就不要变了。
(四)
县子曰:“绤衰繐裳,非古也。”
县子说:“现在的人喜欢用粗葛布做衰衣,用细而疏的麻布做裳,虽然比较轻凉,但非古时的礼制”。
变与不变,个人看着办。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不要从自己这里开始标新立异。毕竟,人还有个“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潜在使命在。
(五)粗野之变不可容
子蒲卒,哭者呼“灭”。子皋曰:“若是野哉!”哭者改之。
子蒲死了,有人哭他时呼喊他的名“灭”字。子皋:“这太粗野了,不懂礼貌!”、于是,哭者就改了过来。
对不当之变大声说“不”,也得是个明白人才能做的事儿!
(六)“专家”也有“专家”用
杜桥之母之丧,宫中无相,以为沽也。
杜桥母亲的丧礼,因宫室内没有赞礼的司仪,大家认为有些粗略。
杜桥为母亲办丧礼,因为每请司仪,丧事办得草率马虎,受到众人的非议。
该省省,该花花,这种事,哪里能省呢?更何况,要揽瓷器活,手里总得有金刚钻吧?
没请司仪也就算了,关键是母亲的丧事办得草率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