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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哪购物,付款都方便得很,直接手机扫二维码就能搞定,不像从前,付了款还要等找回零钱,尤其付款后手机里还有付款记录。今天付了三次款,一串数字一目了然。
菜市场入口的风扇吱呀转着,混着隔壁水产摊“本地塘活虾刚到,不挑不拣四十五元一斤”的吆喝,六只蜷缩的虾躺在塑料袋里,捞起来时带起一串细碎的水花,放到案秤上,摊主眯眼瞅着刻度:“十九块,这还是本地塘里刚捞的,海虾今儿要一百零五,你买这个算划算”。
到对面的杂货摊位买一颗酸菜,一盒豆腐,七块钱,有段时间没到这个摊位买东西了,以前买这两样东西好像两三块钱。我问:“今天好像贵了?”摊主回我:“今年酸菜货少就涨价了,黄豆也涨价,豆腐就随着涨价。”
我转个弯到青菜摊位,选了两个裹着层层叠叠绿衣薄须的玉米,搭着几根蔫了尖的葱、一小把芹菜,摊主接过后放到案秤上,然后往袋里一塞,又伸手掐掉芹菜根上的泥: “十五块,零头给你抹了。”她看到我手里还拎着一盒豆腐,又说:“这葱是早上刚拔的,回家炒个豆腐正香”。手机往牌匾上的二维码一刷时,指尖蹭到摊主沾着泥土的橡胶手套,再拎起塑料袋,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压在心里却沉得慌,连“贵”字都像堵着气,吐出来带着点茫然的离谱。
昨晚刷到的视频还在眼前晃。屏幕里的博主站在新疆的菜市场,阳光把摊车上的青菜晒得发亮,油麦菜带着水珠,菠菜叶边缘泛着嫩红,远处传来“热馕——刚出炉的芝麻馕”的叫卖声,戴白帽的维吾尔族大叔伸手就往塑料袋里塞,手掌拍着菜叶子笑:“丫头,一块五一斤,你看这菜多水灵,够你炒三顿,再给你搭两根香菜,不要钱”;转个弯到早餐摊,刚炸好的油条冒着金黄的热气,油锅滋滋响着,穿蓝布围裙的阿姨用铁夹子夹起两根,裹着油纸往她手里塞,另一只手递过豆浆:“一块钱,面包、油条、豆浆都有,学生娃上学赶时间,我天天都给装得妥妥的”。最后镜头扫过她的车后备箱,垒着半袋面粉、一提鸡蛋,塑料袋里的辣子、茄子堆得冒尖,连一整只处理好的羊腿都稳稳放着,旁边摊主用生硬的普通话喊“西瓜甜得很,十块钱一个”,结算时老板敲着计算器,手指在按键上哒哒响:“一百零二,给一百就行,咱们这儿不赚那两块的零头,下次再来给你多称点土豆”,博主拍着后备箱笑,“够吃小半个月”,屏幕外的我,盯着自己刚买到的食材,指腹还残留着刚才拎菜时,塑料袋把手勒出的细痕。
怎么会差这么多呢?低头看着鞋尖沾着的、从菜市场带回来的碎泥,忽然想起去年路过乡下的田地,原本种着庄稼的地,荒了大半,只留着一小块种玉米。路过时遇见一位阿伯,他蹲在田埂上抽烟,烟蒂在手里转了两圈,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响:“年轻人都往城里跑,我这老骨头,种点菜够自己吃就不错,运到城里卖,油钱、过路费算下来,卖十斤菜都不够贴”。
那水里游的鱼虾呢?前阵子跟同事卖鱼的同学了解到:现在河塘里的鱼虾少了,说: “以前一网下去能捞半桶鲫鱼,现在电鱼的来两回,塘里的鱼就稀了,我这网,三天才捞一点点,想卖都没人要”。原来不是菜摊老板要卖贵,也不是鱼虾真的要被捞光,是田埂上的脚印越来越浅,是河水里的鱼影越来越稀,连把菜从田里运到菜场的小货车,司机都念叨“油钱比去年涨了两毛,不多收点运费,跑一趟就亏了”。
物价像根细细的线,一头拴着菜摊老板手里的秤,一头拴着老百姓的日子。四十一块钱的菜,可能是独居老人两顿饭的预算,买完菜再路过药店,“感冒药八块五一盒”的广播声飘进耳朵,攥着零钱的手就得再紧一紧,琢磨着“感冒药要不就先不买,扛扛说不定就好了”;一百块钱的后备箱,是视频里博主半个月的踏实,不用每天对着菜价盘算“今天少吃点肉,明天就买把青菜煮面”。我们盯着手机里的购物数字叹气时,念的从来不是“贵”或“便宜”这两个字,而是藏在后面的——能不能不用在买葱时,特意让摊主“少拿两根,够炝个锅就行”;能不能给孩子夹虾时,不用想着“下次等周末促销再买”;能不能拎着菜回家时,不用一边开门一边算,“这个月买菜钱又超了,水电费得省着点交”。
这差距里,藏着土地的温度,藏着从田埂到菜场的距离,藏着不同地方的风与水——新疆的土地宽,青菜长得泼辣,从地里到摊前不过几里路,耳边是馕饼的香气和清脆的吆喝;我们这儿的田零散,收上来的菜要绕着高速、穿过多半座城,才能摆进菜场的摊位,耳边是风扇的吱呀声。可说到底,不管是四十一的塑料袋,还是一百块的后备箱,装着的都是普通人对“好好吃饭”的期待。或许我们没法立刻让菜价变低,但当我们盯着菜篮里的食材发呆时,其实是在问:怎样才能让田埂上重新长满青菜,让河水里再游满鱼虾,让每一份攥在手里的钱,都能换得稳稳的、踏实的生活,让千里之外后备箱里的丰盈,也能慢慢走进寻常人家的厨房,走进每一顿冒着热气的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