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岁月如流。
奔腾的大河给K市带来越来越多的人口和越来越繁华的景象。K市的规模慢慢扩大,东西南北街已经成为K市的中心部分,也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
京城里的皇上好像换了不止一个,老百姓的生活也有了一些变化。洋人、洋货越来越多的同时,街市里出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行当,其中比较独特又吸引人的是照像馆。
人们很好奇:为啥照像馆里,自己站在一个放在支架上的匣子前面,那个人钻进黑布蒙着的匣子后面,“咔嚓”一声之后,过几天就可以拿到有自己清楚模样在上面的、叫做照片的纸?
一时间,去照像馆拍照成了一种风行的时髦事儿。K市的人们,但凡有点闲钱的人,都会或者是携家带口、或者是呼朋唤友、甚至自己独自前往照像馆拍照。
各家各户开始出现挂在墙上的玻璃镜框,里面贴着各种照片。照像馆把镜框制作的作坊都带得买卖兴旺起来。相反的,制作画像、瓷板像的买卖却备受打击,一蹶不振。
K市中心最出名的照像馆是名叫“中华”的那一家。这间照像馆不仅名字霸气,生意也是格外红火。
中华照像馆的老板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他独自一人开了中华照像馆之后,因为身后的资金雄厚、他的技术精湛、服务周到,加上自己本身的高颜值,把周围同样的小照像馆挤得搬走的搬走,关门的关门了。
张耀庭因为母亲五十五岁生日,特意在汇海楼订下席面,为母亲祝寿。在去汇海楼之前,他带着全家人一起到中华照像馆拍全家福。
私心里,他也是想借此机会,把自我封闭的张颖儿母女俩带出门走走。
他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成亲了,外甥女儿王桂枝因为锁在深闺无人识,已经快要成老姑娘了。妹妹张颖儿似乎也无动于衷,完全没有帮女儿相看人家的打算。
看着自己给取了名字的小女娃,长成一个容貌堪比当年张颖儿,身材娇小玲珑,性格贤淑稳重的大姑娘,这么好的闺女没有说人家,真要急死他这个舅舅了!
为了母亲的寿宴,张颖儿多年来第一次走出张家主院,走出大门,来到了年少时常常出没的地方。她完全不了解,世事沧桑,外面的世界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可怜的王桂枝,长大成人后,头一次走出家门,心里却早已没有了兴奋雀跃的感觉。
张耀庭扶老携幼推开中华照像馆的大门,迎面遇到一个久违的人—汇海楼的大掌柜的。
“哟,张大少爷!”掌柜的身子越发发福,头发花白,脑后的小辫子更细了。他笑眯眯地主动和张耀庭打招呼:“哦,不、现在应该是张老爷了。有日子不见了,还好吗?”
看到张耀庭搀扶着张太太,他机灵地说:“这是老太太吧?见过老太太,您老好哇?”
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听着掌柜的一个人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
张太太客气地点点头,就被齐婉清搀扶着走到照像馆里面去了。其他人也在对掌柜的或拱手为礼、或点头示意之后,跟在张太太身后走了进去。
张耀庭客气地问掌柜的:“你也来这儿照像?“
掌柜的神秘一笑,小声说:“这照像馆是我东家拿钱开的,我就是过来看看有啥事儿可以帮帮手的。”
张耀庭有点好奇了:“这中华照像馆是你们汇海楼老板的产业?”他心里暗道,难怪都说中华照像馆背后资金雄厚呢,原来后台是汇海楼的老板啊!
谁知掌柜的露出莫测高深地笑容,压低声音说:“这还真不能算是我东家的产业,一切都是那位—”他伸出大拇指向屋内比划一下,继续说道:“人家自己说了算。我东家就是拿钱、拿了这个院子出来,每年拿点儿分红,其它一概不管。”
说着,他又摇头叹息:“唉,说不管,还三不五时地让我关照点儿,有事儿帮着点儿。”
张耀庭好奇心大胜,急忙追问:“那为啥呀?”
掌柜的露出无辜的表情,小声说:“我也想知道是为啥?要是东家有闺女,我还会以为他要招人当女婿,可是东家不光是自己家没闺女,近亲里都没有要嫁人的姑娘,真不明白是为啥?”
像是一道灵光闪现,张耀庭心里一动,正想继续追问一些事情,照像馆的小学徒过来请他进去拍照了。
“掌柜的,我们一会儿过去汇海楼吃饭,你可是会在啊?”张耀庭急匆匆地问道。
“老太太寿宴啊,我在的,会在的,还要讨一杯寿酒喝呢。”掌柜的心里门儿清,知道张家在汇海楼订了席面,说得那叫一个顺畅。
“那咱们一会儿接着聊哈。”张耀庭急忙定好下一轮谈话的时间:“有些事儿要请教你呢。”
掌柜的慨然允诺:“没问题,我在店里恭候大驾。”
张耀庭怀着兴奋的心情,带着全家老少拍好照片,又转道去了汇海楼。期间,他有意无意地撩着照像馆的小老板聊天,感觉这个小伙子不光人长得英俊,而且心思灵巧、剔透,待人接物很周全、到位,却不显得世故圆滑。
一向对自己外貌很自信的张耀庭,真心觉得这位小老板的外表胜过自己,做买卖的手法也胜过当年的自己。他越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觉得必须试试。
其实,张耀庭的目的就是想了解照像馆的那位年轻老板的个人情况,给亲亲外甥女儿找一个靠谱的人嫁了。
他很清楚,要靠“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找婆家,对王桂枝来说有很大难度。因为张颖儿完全不与外界接触,根本没法儿替女儿相看人家。“皇上不急太监急”,只好舅舅来操心了。
在汇海楼吃完酒席,把家人都安排好送回家中,张耀庭返回雅间,请了掌柜的过来,沏上一壶好茶,准备畅聊。
掌柜的果然没有辜负张耀庭的期望,知无不言,把张耀庭想打听的事儿说了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中华照像馆的年轻老板姓李,叫鸣岐,字凤山,年龄二十多岁。他自幼在老家读私塾,十三岁那年,父亲去世,只好跟着舅舅一起闯关东。来到K市,他独自留下当学徒,舅舅一行人继续往北走了。
他干过好几个行当,因为读过书,又勤奋好学,吃苦耐劳,最后学会了照像的全套技能。不知怎么就入了汇海楼幕后老板的眼,拿出银钱、临街的院子给他开了一个照像馆。
李鸣岐也是很争气,照像馆开得那是红红火火,成了K市头一份了。
张耀庭不动声色地打听李鸣岐的家庭情况,“他和舅舅一块儿闯关东,家里没有人了吗?”
“嗨,”掌柜的一拍大腿,感慨地说:“你可不知道,这正是这孩子可人疼的地方。”
张耀庭挑起眉毛,表示洗耳恭听。
“鸣岐他自从开这照像馆挣下钱了,每年都会回老家去看望留在家里的老娘,把大部分银子带回去孝敬老娘呢。”掌柜的啧啧有声地感叹着:“真是个孝子。”
“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张耀庭继续打听,就差没有直接问,李鸣岐是否成亲了?虽然着急给王桂枝找婆家,可是他还是舍不得让外甥女儿给人家做小的。
“这还真不清楚,”掌柜的挠挠头,想了想:“好像没有吧?有吗?”,停顿片刻,又说:“应该没有,没有吧?”
张耀庭有点着急了,直截了当地说:“到底有,还是没有啊?”心里一句“瞧你那迷糊样儿,傻了吗?”忍住,没有说出口。
掌柜的确定地说:“应该没有。因为那次我们东家还要我们帮着给看看,有没有好人家的姑娘给说合说合,免得那孩子一个人没人照顾,太孤单了。”
张耀庭大喜过望,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我—”
人精一样的掌柜的突然醒过味儿来,一脸寻味地抢先问道:“打听得这么仔细,这是看上那孩子了?”他暧昧地笑着问:“哪家的姑娘啊?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张耀庭也不推脱,干脆利落地说:“我还能有哪家的姑娘?我嫡亲的外甥女儿。”想想又补充道:“我看着年龄、长相都挺般配的。”
“你家表小姐?”掌柜的心里快速一推演,立刻得出结论,有点兴奋地说:“就是—”他及时把到嘴边的“西街一枝花”收了回去,舌头一打滚,接着说:“你妹妹家的闺女?”
“是啊,”张耀庭没有察觉掌柜的微小异样,很坦然地回答:“就是我妹妹的闺女。”
掌柜的真正兴奋起来了,“西街一枝花”当年的名头多么响亮啊!虽然后来无声无息了,老人们对那位美人儿还是印象挺深刻的。
“你妹妹嫁到哪里去了?夫家怎么样啊?”掌柜的八卦心大起,不管不顾地问了起来:“小姑娘一定很漂亮吧?多大年龄?还没说人家吗?”
张耀庭微微皱了皱眉头,只挑能说的回答:“我妹妹的丈夫早死了。我外甥女儿六岁就到了我家,在我家长大的。长得自然没得说,漂亮。小二十了,还没说人家呢。”
“这样啊?”掌柜的摩挲着下巴,脑子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