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识“满天星”,是因结婚那天老公送我的玫瑰花束,满天星是最外层的配花。白色花蕾,星星点点,散发微微花香。平凡无奇,却把花束装点的温馨浪漫。
我的母亲,如果非要寻找一种花,来形容她在我心中的感觉,我觉得可能就是满天星。因为她实在是平凡无奇,包括她对我的爱。
听姑姑说,母亲和父亲结婚那天,奶奶阴了一天脸,嫌弃母亲个儿矮。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在我看来是真的,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个小个儿女人爱我。
我六岁那年,母亲生了我弟弟,为了躲计划生育,把我送到了姨姥家里。期间,母亲来姨姥家两次,来时都是错午,拉着人力架子车,车上是面粉和自家地里产的菜籽油,但没给我带过一样东西,哪怕是一颗糖。半年后,因上学,母亲来接我回家,我端着碗躲在猪圈里不愿出来。临走,我挨了母亲一巴掌,才肯上了架子车。
母亲拉着车,不知是路不平,还是因幼时左侧屁股生疮没钱医治,留下坑似的一个疤的缘故,总觉得母亲走路一高一低。当头明晃晃的太阳,一颠一颠的泥土路,到家时已暮色四起。
唯一的一次离家出走,是我觉得母亲在饭桌上给弟弟夹菜的数量比给我夹的多,父亲不在家,我更觉母亲偏心弟弟。我摔了筷子,扔下饭碗,拎着书包跑出了家门。许是那天摔筷子扔碗,母亲非但没有责备我,还追出来喊我吃饱了再走,让我认定她确实理了亏。
那天放学我没有回家,去了同学家里。等待母亲来寻的心情是煎熬的,我从太阳西斜等到夜幕四起。母亲找来时,已是夜色深沉。回家的路上,咚咚的心跳敲打着胸膛,我努力压制着喘息,跟在母亲身后。黑黢黢的夜,没有一丝亮光,母亲沉重的脚步声打破着这夜的静谧,隔着一丈开外的距离,我能感受到氤氲在母亲身上的怒气。回到家,弟弟一人在家已哭哑了嗓子,桌子上的饭菜早已没了热气。我意外没有挨打。那年我九岁,弟弟三岁。
上了中学,开始住校。我学业繁忙,母亲也更忙了,家里两个学生,经济困难,她和父亲开始学做小生意。周末回到家里,我给母亲说不上话,因为他们讨论的话题,永远都和生意有关,赚了赔了,明天改如何经营等等。
只是,有一次,我终于插上嘴,兴奋的讲述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男同学,如何晚自习后又在路灯下自学到很晚,我并没有关注到母亲异样的神色。忽然,母亲一句“好了”,让我从陶醉里惊醒,母亲后来具体说的什么我忘了,大概都是我听不进去的话。最后命令的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以后下了晚自习,不准再学,立即回宿舍睡觉!”莫名其妙的是,从那以后,母亲总会到学校看我一两次,送点吃的用的。但,我仍觉得母亲不理解我。
上了高中,学习成绩忽然就没有中学好了,心理的落差让我提不起劲头。大概那时父母的生意遇到了问题,学校又在离家比较远县城,母亲中断了过一段时间看我的习惯。每每交学费时,都伴着母亲的唉声叹气。
那时的我,非但没有理解母亲不易,只觉是因母亲为太过于心疼钱,才会不来学校看我,才会唉声叹气。我愤然,就把上高中的钱一笔笔记下来,发誓等我上了班,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花的钱还给她,从此两不相欠……
对母亲态度的转变,是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那时父亲食道癌手术后不久。半夜突入其来的腹痛,让我蜷缩一团。去医院的车上,我趴在母亲腿上,母亲的身体不停哆嗦,腿抖让我更难受,耳畔不时传来母亲催堂哥开得再快些的声音。到了医院,腹痛已让我失去了知觉。
后来在病床上,听跟着一起来医院的堂妹讲,是母亲把我从高高的检查仪器上抱上抱下。在等候检查排队的间隙,母亲把我横抱在腿上,像怀抱一个婴儿。我迄今都难以相信身高体重都不如我的母亲,是如何做到的!
结婚的那天,母亲坐在我身边不停嘱咐,什么去了婆家要勤快,什么要学会做饭,唠唠叨叨。告别时,父亲母亲并排坐在沙发上,父亲叮嘱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我只看到母亲因不舍而扭向一边的脸,和母亲那没有躲藏住的婆娑泪眼。我强忍感伤,眼睛游离到满天星点缀的玫瑰花束上,别于玫瑰的花香,我微微闻到淡雅的满天星的馨香,温暖舒心。
……
时光荏苒,如今的母亲,如那枯萎的满天星,比以前更加的平凡,满脸的皱纹,灰白的头发,每天忙忙碌碌的身影,点缀着家里温馨的气氛。与年少无知的我相比,如今的我已读懂母亲,懂得那根根白发里躲藏的爱女深情。
今天因儿子生病,上午请了半天假,准备带儿子去医院检查,母亲不放心,坚决要和我一起,说我做事心不细。我们看完病回来,脚还没有站稳,母亲又忙着要出去买菜。
母亲再回来时,儿子已在我的臂弯里昏昏欲睡,母亲好大声地给我夸耀,说今天给外孙买的西红柿如何如何好,我用我觉得她一定能听到的声音,示意让她小声点,可我发现她仍自说自画!最后,我用近乎喊的声音,她才恍然听见我在叫她。我忽然就嗓子发紧似的难受,母亲真的是在一天天变老,快到让我惊觉时,母亲已耳聋眼花,白发苍苍。
阴历三月二十五,是母亲的生辰,我已想好用一大束满天星,来表达我对一个平凡母亲,为装点家庭幸福,做出的不可缺少的伟大付出。平凡满天星的馨香,你闻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