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初,也就是2001年政府决定扶持乡村进行试点改革,出身贫穷农村的父亲是一名干部,主动请缨回到自己家乡带领乡民脱贫致富,那是2001年的6月,我16岁。
父亲来自桃源村,小时候听父亲的描绘,那里真的是和名字一样像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四季都有繁花盛开,四处都可听到鸟儿歌唱,河水潺潺流过,将整个乡村像一串珍珠一样串起。四季都有不同的果实孕育芬芳,风中满是幸福的喜悦,景色之优美,不负桃源之名。乡里乡亲关系也是极好的,各家各户互相帮助关系友好,一家有难全村帮忙,很少争吵,总是笑脸盈盈。但桃源村地处偏僻,交通闭塞,进出每天只有一趟班车;手机网络信号未覆盖,且未通电,照明使用蜡烛和火把;村里人很少外出,也很少与外界接触,只有极少数像父亲一样的年轻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世代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
父亲到来后,村民十分热情,嘘寒问暖,杀鸡宰羊的招待。酒足饭饱后,父亲开始讲正题,首先描绘了村子外面大城市的美好生活,灯火酒绿和纸醉金迷的生活对村民有很大的吸引力;趁热打铁,紧接着父亲告诉村民,大家都可以过上通网通电通车的生活,仅仅需要做出一些改变,政府已经决定出资支持大家,大家只要跟着党和政府走,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淳朴的乡亲们十分信任父亲,毕竟是村里出去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于是,桃源村跟着党和政府走上了乡村振兴的道路,大力发展养殖业,村民从原来不知道钱为何物,甚至以物换物,变成了年收入过万的养殖大户。
父亲全身心的投入到带领乡村致富的工作中,周一到周五都待在村子里面,村里人盖了简易的两层木屋给父亲居住办公,每周六父亲都回到城里,激情澎湃在饭桌上说乡村的变化,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父亲应该是为自己能够帮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而自豪吧。但是渐渐的,父亲变得很少提起村子里的事,有时周末也不回家了,也没有和家里联系。回家时饭桌上也变得沉默严肃,变得焦虑和暴躁,吃完饭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着、思考着,不让任何人打扰。
有一次妈妈让我端削好的水果送到父亲的书房里,我推开书房的门进去,看见父亲在埋头写着什么,一听到我进来十分匆忙的把一本笔记本收进了抽屉里,转过身对我破口大骂,狠狠的教训了我未敲门就进入的无礼行为。
还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听见厨房传来菜刀切砍骨头的声音,那时已经是深夜两点了,我家又住在12楼,怎么会出现这种声音。想到此处我浑身颤抖,尿意全无,下半身有些发凉,脑子失去了思考,像雕塑一样站在厨房边上,发不出声音也挪不动脚步。
“这么晚不睡觉站在这干嘛!”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看来有一个世纪那么遥远,耳边突然传来父亲严厉的呵斥,深更半夜在厨房剁东西的竟然是父亲,可明明父亲从来没有下过厨,更何况是在这个时间点做这种事!我失魂落魄,不敢问也不敢说话,行尸走肉般的回到了房间,久久难眠。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却说是我昨晚做梦,她什么都没听到,说我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不仅仅是父亲性格态度和行为举止上古怪,身体上也十分怪异。父亲的手似乎有些变形,走路姿势也有些奇怪,脸色变得苍白。这些妈妈都知道,但是总是和我说,父亲只有最近工作比较累,忙过这段就好了。我知道这是妈妈不想让我担心家里,专心学习,因为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能感受的到父母关系变得越来越差,甚至我亲眼看见他俩的争吵,也许是因为这原因,父亲回家时间越来越少,从原来每周,到两周,甚至一个月回来一次。
时间逐渐过去,虽有小插曲,但依旧向前行进。父亲下乡扶贫已经过去一年,2002年是个特殊的年份,这一年的6月暴雨连绵,一下就是两周,父亲因为担心极端天气会对村子的养殖业造成重大损失,不顾母亲的阻拦,暴雨下起来的第一时间急忙赶到桃源村。暴雨造成山体滑坡,阻断了回城的道路,没想到永远阻断了父亲回家的路—6月23日父亲不慎掉入河里,因公殉职了。
虽然村民们一致都说父亲是失足落河溺死,与尸检报告完全吻合,身体上也没有约束伤和抵抗伤,只有一些与河底石子碰撞产生的淤青。但悲痛的我对父亲的死抱有怀疑,尤其是生前父亲性格和态度的变化如此之大,事故发生之前的种种反常,我相信导致这事件的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仅是一名高中生,他们对我的疑惑也只是听听。趁此机会,父亲的单位对这件事大肆宣扬,把父亲包装成为党和国家流血牺牲的光辉形象,狠狠的向政府要了一笔款项,拿到的丰厚的政绩奖励,根本不会去考虑父亲死的蹊跷,因为因公殉职就是他们想要的答案。面对已经盖棺定论的事件,我无能为力,但我想尽我最大的努力,查出事情的真相。
于是在2002年的7月暑假,我决定去桃源村,只有在案发现场我才能探寻最真实的真相。几个朋友假期想约我去玩,知道我父亲刚去世,带我出去散心,安慰一下我。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他们都很支持我,想要和我一起去,况且桃源村如果真如父亲描述的那么美,就当做是旅游啦。于是,我,林涛,张旭,沐云和柳嫣然一行五人,瞒着家人说一起出去旅行,向着桃源村出发了。
7月2号当天,我们一起来到约定的地点,之前说过进出桃源村一天只有一趟的班车,早上8点进,下午2点出。乘坐着班车,我们坐在座位上一路摇头晃脑的颠簸了4个多小时,大约下午一点左右来到桃源村。村子是美的,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发圈,但是发现没有一点信号,更不要说网络了。村子有着若有若无的粪便味道,村民也不怎么热情亲切,面无表情的严肃,看着我们从车子上下来就一边干活一边用说不出来的眼光盯着我们,和父亲之前描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因为来之前我就和朋友说过桃源村的美好,此时小伙伴也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桃源村发生了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父亲在欺骗我,他对我说的都是假的吗?不,父亲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我看到桃源村这个样子,更加可以肯定,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与我父亲的死有关。这一趟我没来错,我的心跳加快了,深呼一口气,走到一位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青年面前,询问他村长在哪里,我们有事找他。
青年长得很清秀,看见我过来忙放下手中的锄头,劝我们快点回去,这里不欢迎外人来,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张旭是个典型的官二代,公子哥,看我和一个村民磨叽半天,就走过来拿起钱,说:“告诉我们村长在哪,这些钱就给你。”
没想到青年眼神变得十分不友善,把百元大钞排到了地上,而一旁的一位妇女却慌忙赶过来捡起钞票,细致的拍掉泥灰,还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说钱给她,她可以带我们去找村长。
“我说还是钱好使吧。”张旭招呼小伙伴跟着前面的妇女去找村长,我虽十分疑惑,但也跟了上去,回头看了一眼青年,青年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我不懂唇语,但那一刻我似乎知道他好像再说:快离开!
就这样带着不解,我见到了村长,村长是一位年长的老人,瘦干干的身子单薄,一只手杵着拐杖看上去有些畸形。我和村长说,我和朋友听说桃源村风景优美,特意前来观赏。村长说这里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桃源村不是旅游的地方,请我们尽快离开。这时张旭又出来了,有钱人底气十足:“我说老头,我们朋友几个来你们村农家乐玩几天,我这里有一千块钱,你们只要给我们准备伙食和住所,其他不用你们管,这钱就是你的了,怎么样?”
村长和妇女是一类人,一样见钱眼开的人,一看那么厚的一叠钞票,眼里立马来了精神,叫来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帮我们拿行李,领着我们到了一栋木屋前,说这是之前干部住的地方,现在不在了,你们可以住在这。村长把我们安顿在父亲曾经工作生活的木屋里,还特意嘱咐我们天暗下来就不要外出,农村里没有路灯,而且很多野兽危险。到了木屋跟前,这就是我父亲下乡时工作居住的地方,于是我们一行人在木屋里住了下来,开始了桃源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