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回到小区已经7点半了,天下着点小雨,气压有点低,路过楼下花园时,忽然有股微香传入鼻息,一下子有种莫名的亲近和熟悉。哦,原来是楝树花开了。
对于这种非主流不具观赏之美无法食用的的花卉,不知道多少人会欣赏和喜欢?然而它素朴的紫色,琐碎的花簇,特别的香味,却构织出我的整个童年。
自我记事,我家的院子里就有一棵楝树。每年楝树花开的时候,院子里都充盈着这种香味。有时候爸爸还会折下来一支给我拿着玩。
童年几乎没有玩具,这种不算花的花也能让我玩上好一会儿。我内心里对这个楝树花也是不在意的,没有月季花漂亮,没有栀子花香,拿在手上也是随意撕扯践踏,只觉得为什么我们家没有漂亮的花呢?
不仅没有漂亮的花,连院子也是极小的,也只够满足我们日常吃饭、纳凉。就在这样小的院子里,居然长了一棵很大的楝树,它几乎见证了我们所有的生活场景。
我们当时住的地方,左边紧挨着叔叔的高楼,前面是别人的平房,另外两面挨着路。由于前面房子的排水管道正对着我家院子,逼仄的院子里,常是泥泞。特别是冬天,那家人有时还直接把房顶上的雪撂在我家院子里,两家为此生过不少闲气。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们当时住的房子,只有两间茅草房,也就是土胚搭建的房子,只在墙脚处加了砖头,房顶铺的全是茅草,房屋内部只用了高粱秆编的帘子做隔挡。由于年久,墙脚处的砖头都风化地不成样子了。至于漏雨,更是常事,爸爸经常会在晴天的时候爬上房顶修缮。对于这种房子,我也是羞愧难当,遍看周围,有几家是住着茅草房的呢?更何况就在隔壁,叔叔家的楼房那么耀眼。
爸妈对此也是一声叹息。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妈妈没生出儿子,在众人眼中就是绝户头,不需要看得起,就算是爷爷奶奶,也有更多的儿子和孙子需要去疼爱。
姥姥说妈妈:你的日子这么苦,就是因为这院子里种了这么棵苦楝树,不如砍了吧。可怜哪,我的小花。我们家所有的遭遇,姥姥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
这棵树终究没有砍。也许是因为,妈妈觉得砍了这棵树也不见得就能改运;也许是因为家里所剩无几,砍了这棵树更显得这个家的贫瘠。
然而,就是这样憋屈的活着,也并不能让你现世安稳。因为有一天,这房子塌了!
因为隔壁叔叔家的高楼排水管就对着我们房子的屋脊,经年的雨水冲刷浸泡,使本就残破的茅草房更是风雨飘摇。终于在一个夏天的雷雨天气里,屋脊裂了很大的一个缝,裂缝下面是爸妈的床。爸爸找了根大木头顶着,害怕房子塌了砸到人。大姨来到我家,果断地说:这房子不能住了,不然会出人命的!于是,爸妈简单收拾了东西,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妹妹,我们一家人在风雨夜里逃命去了!
我们新的藏身处是一个放粮食的大仓库,将近4、5米挑高,门朝北,终年不见阳光,冬天冷得像冰窟。即便是这样的藏身之处也是爸爸低三下四求领导才得到的,我们应该感恩了。爸妈把唯一向阳的房间让给我,虽然开窗就看到垃圾堆,但那是唯一像个正常的房子的地方。然后我们一家就在这里住过了我从初中到高中毕业的6年。
这6年里,我很少去原来的房屋那里去看,看了也是颓败,只有那棵苦楝树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回忆着一个家庭过去的酸甜苦辣。
再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终于搬出仓库,盖了新房。而原来的房屋旧址那里,很自然地被叔叔圈进他的势力范围,他在上面盖了猪圈,盖了厕所,盖了储藏室。苦楝树挡了他的扩建之路,当然也就被砍掉了。
如今又过了许多年,世事几经变换,他们也许都不记得还有一棵苦楝树曾站在那里。就连我也并不会经常想起。可是那香味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每当再遇见,我的身体总是先于我的大脑感知到那种熟悉,兴奋地接受那种熟悉带来的快乐,然后我才会明白,哦,是楝树花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