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莲这几日的心情有些不太平。
独生的儿子大学毕业,已经在南方找好了单位,要不是受疫情影响,早就飞走了。
听说未来的儿媳爱吃果脯,春莲腰不直地收拾了一个整天。
儿子从回家就开始念叨,萍萍爱吃肉厚的、皮薄的。妈,您可得记仔细了!
自打回家,儿子的一双眼睛和一双手就没能从电脑上挪开。
春莲憋屈,觉得自己不能和未来的儿媳妇比,更不敢与电脑较劲。
唉,春莲的叹息从心底里升起来,重重的。
走出家门的春莲抬起头,一片连着一片的雪白就扎进眼里。
草冒头,花渐醒,春天顶着疫霾,夺路而来。
园子里,道路旁,游人如织,长枪短炮跟比赛似的,都对准了梨花。
春莲的心随着游人的兴致热了,看梨花的目光也有了些不同。
那一朵一朵的梨花远看似雪,走近了看又像小孩子的脸,娇嫩简洁,总是让人忍不住触摸,伸出去的手,却又怯怯地收回。
在梨乡呆久了的春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地去探望这些树、这些花。
这些树,就跟她的祖先们一样,常年累月,根须深深地扎进土地,枝丫却尽力地伸向天空,借来老天的阳光雨露,花,开了一季一季;果,结了一茬一茬。
人们都说果树地是大田,就是依靠这大田里的大粮食,春莲供养儿子上了小学,又上大学。
一年收成好的时候着实让人欣喜,大粮食换成的钱也没有功夫捂热,就得赶忙打给儿子。
她的心思在儿子身上,在果子身上。
在她心里,开花就是为了结果,结果就是为了换钱,就像她活着,就是为了扶养儿子,供养儿子。
如今儿子大学毕业了,女朋友也有了。以后,儿子再也不用自己操心喽。
一个电话跑出来,省城的侄女一家要来。
春莲应了声就折回家准备床铺,又准备了许多的话。
春莲知道他们不习惯农村的生活,他们嘴里所说的农村空气好,只是一句随话。
所有来梨园的人,都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农村的空气,喜欢这里的花、这里的树,却又不喜欢离开自己的家。
侄女来了,一进门就直呼简直到了世外桃园,下一个句话却迅速转移到隔壁谁家又买了几套楼。
春莲后面还是听出话音来了,侄女的意思是让她搬去城里住,她家的小姑娘要上小学了,需要有人接送。
春莲不是没动心,那小孙女的脸和梨花一样,娇嫩光洁。
一阵春风吹来,梨花随风起伏摇曳不定。
“春莲,今年要跟儿子一起走吗?”
看邻居胖嫂一只脚踏进门槛,一只脚在外面犹豫。
春莲点点头,又摇摇头。
儿子可没有带她走的意思,省城嘛,也不想考虑了。
村上的喇叭天天在播报新政策,以后不种的地政府有权收回,还说今后继续种还有补助。
不去了,哪也不去了。
农民离开了土地,身上没有了泥土的芬芳,心里就没有着落,灵魂又去哪里安生?
祖祖辈辈生活养息的梨园,可不能在我的手里断了念想。
风,轻轻地唱,春莲仿佛听到梨树在笑,梨花在笑,一筐一筐的秋天在笑,还有一个花骨朵般的小孩在笑……
春莲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出了声。
一个心事在春莲心里扎了根,像梨花一样年年开放,娇嫩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