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七

原文

       吴门名医薛雪，自号一瓢，性孤傲。公卿延之不肯往；而予有疾，则不招自至。乙亥春余在苏州，庖人王小余病疫不起，将掩棺，而君来；天已晚，烧烛照之，笑曰：“死矣!然吾好与疫鬼战，恐得胜亦未可知。”出药一丸，捣石菖蒲汁调和，命舆夫有力者，用铁箸锲其齿灌之。小余目闭气绝，喉汩汩然似咽似吐。薛嘱曰：“好遣人视之，鸡鸣时当有声。”已而果然。再服二剂而病起。乙酉冬，余又往苏州，有厨人张庆者，得狂易之病，认日光为雪，啖少许，肠痛欲裂，诸医不效。薛至，袖手向张脸上下视曰：“此冷痧也，一刮而愈，不必诊脉。”如其言，身现黑瘢如掌大，亦即霍然。余奇赏之。先生曰：“我之医，即君之诗，纯以神行。所谓‘人居屋中，我来天外’是也。”然先生诗亦正不凡，如《夜别汪山樵》云：“客中怜客去，烧烛送归桡。把手各无语，寒江正落潮。异乡难跋涉，旧业有渔樵。切莫依人惯，家贫子尚娇。”《嘲陶令》云：“又向门前栽五柳，风来依旧折腰枝。”咏《汉高》云：“恰笑手提三尺剑，斩蛇容易割鸡难。”《偶成》云：“窗添墨谱摇新竹，几印连环按覆盂。”

译注

       苏州名医薛雪，自己的号一瓢，性情孤傲。公卿大夫请他不肯去；而我有了疾病，则是不招自来。乙亥年春我在苏州，厨师王小余得了传染病要死了，将要盖棺的时候，薛雪来了；天已是傍晚，点燃蜡烛照看了看，笑着说：“死了!但是我喜欢与病魔宣战，可能就战胜了病魔也说不定。”取出药丸一粒，捣碎石菖蒲取汁调和，让车夫当中力气大的，用铁箸启开他的口齿灌进去。王小余闭着眼气息已绝，喉部汩汩的样子好像咽下去又像要吐出来。薛雪嘱咐说：“好好安排遣人看着他，鸡叫时应当有动静。”后来果真如此。又服用了二剂药病就好了。乙酉年冬天，我又去苏州，有个厨师叫张庆，得了一种怪诞的病，看着日光当作白雪，吃少许东西，肠痛欲裂，看了好多医生没有治好。薛雪来到，操着手向张庆的脸上下打量说：“这是冷痧病，刮一刮就好了，不必把脉。”按他说的办理了，身上现出黑瘢像手掌一样大，也立即病状消除。我惊叹之余很是欣赏他。薛雪先生说：“我的医术，就像你的诗，纯粹是靠神念而行。即所谓‘人居屋中，我来天外’是也。”然而薛雪先生的诗也是不同凡响，例如《夜别汪山樵》：“客中怜客去，烧烛送归桡。把手各无语，寒江正落潮。异乡难跋涉，旧业有渔樵。切莫依人惯，家贫子尚娇。”意思：旅途上客人依依惜别，点燃烛火送上船。手握着手却无言以对，寒冷的江水正在退潮。在异乡艰难地行路跋涉，也还是操守着打鱼砍柴的旧业。千万不要习惯了依靠别人，尽管家里贫穷但有娇嗔可爱的孩子。他的《嘲陶令》诗句：“又向门前栽五柳，风来依旧折腰枝。”意思：又在门前栽下五棵柳树，大风刮来照样弯折腰身和枝条。他的咏《汉高》诗句：“恰笑手提三尺剑，斩蛇容易割鸡难。”真正好笑你手提三尺宝剑，斩蛇容易杀鸡却不能。他的《偶成》诗句：“窗添墨谱摇新竹，几印连环按覆盂。”意思：窗户上新添了窗外长出的竹子暗影，像印在窗纸上的好多连环那样稳固。

        吴门,1.汉 冀县 城门名。在今 甘肃 甘谷县。《后汉书·五行志一》：“王莽 末，天水 童謡曰：‘出 吴门，望 緹羣 ……’吴门，冀 郭门名也。緹羣，山名也。”2.指 春秋 吴 都 阊门（一作 昌门）。唐 李白《殷十一赠栗冈砚》诗：“洒染 中山 毫，光映 吴门 练。”参见“吴练”。3.指 苏州 或 苏州 一带。为 春秋 吴国 故地，故称。宋 张先《渔家傲·和程公闢赠别》词：“天外 吴门 清霅路，君家正在 吴门 住。”清 侯方域《司成公家传》：“初，文相国 震孟 为 吴门 孝廉，年五十餘，老矣。”沉砺《吴中杂咏》之一：“要离 塚外五人塚，犹占 吴门 侠气多。”

         薛雪(1681～1770)字生白，号一瓢，又号槐云道人、磨剑道人、牧牛老朽。江苏吴县人，与叶桂同时而齐名。早年游于名儒叶燮之门，诗文俱佳，又工书画，善拳技。后因母患湿热之病，乃肆力于医学，技艺日精。薛雪一生为人，豪迈而复淡泊，年九十岁卒。故也知薛雪并非专一业医者，但他于湿热证治特称高手，所著《湿热条辨》即成传世之作，于温病学贡献甚大。又尝选辑《内经》原文，成《医经原旨》六卷(1754)。唐大烈《吴医汇讲》录其《日讲杂记》八则，阐述医理及用药；另有《膏丸档子》（专刊稿）、《伤科方》、《薛一瓢疟论》（抄本）等。

        王小余，清乾隆时是袁枚家的掌勺大厨师，是一位烹饪专家，身怀技艺，有高明丰富的理论经验。

        石菖蒲（各地通称）九节菖蒲（江苏、浙江、江西、湖南），紫耳、薄菖蒲、石娱蚣、岩菖蒲、臭菖（广东），“骨首”（云南彝族语），“格密亲”（傣族语），野韭菜、水娱蚣、香草（云南玉溪），菖蒲（各地），夜晚香（四川金城山），水菖蒲（四川彭水、兴文），回手香、随手香（四川峨眉），山艾（四川石柱），小石菖蒲（重庆市川区）。功能主治：化湿开胃，开窍豁痰，醒神益智。用于脘痞不饥，噤口下痢，神昏癫痫，健忘耳聋。理气，活血，散风，去湿。治癫痫，痰厥，热病神昏，健忘，气闭耳聋，心胸烦闷，胃痛，腹痛，风寒湿痹，痈疽肿毒，跌打损伤。生长习性：喜阴湿环境，在郁密度较大的树下也能生长；但不耐阳光暴晒，否则叶片会变黄。不耐干旱。稍耐寒，在长江流域可露地生长。常见于海拔20-2600米的密林下，生长于溪旁石上。地理分布：产黄河以南各省区。印度东北部至泰国北部也有。

         客中， 谓旅居他乡或外国。唐孟浩然《早寒江上有怀》诗：“我家 襄水 曲，遥隔 楚 云端，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 宋 戴复古 《泉南》诗：“客中归未得，岁事渐相催。” 元 尹廷高 《客中秋社》诗：“社日伤心在客中，凄然涕泪落秋风。故乡田土荒芜尽，枉向他州说岁丰。” 当代阿袁（即陈忠远）《客次夜读》所云：“客中谁此话相逢，千万休夸陌上蓬。夜读不知星月隐，一襟窗畔挹春风。“

         覆盂，汉语词汇。拼音：fù yú释义：指亦作“ 覆杅 ”。 倒置的盂。喻稳固、安定。典出《汉书》卷六十五《东方朔传》。唐·颜师古注：“言不可倾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