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164天《 侈靡 第三十五》第35段~第39段
原文阅读
“衣食之于人也,不可以一日违也,亲戚可以时大也。是故圣人万民,艰处而立焉。人死则易云,生则难合也。故一为赏,再为常,三为固然。其小行之则俗也,久之则礼义,故无使下当上必行之。然后移商人于国,非用人也,不择乡而处,不择君而使,出则从利,入则不守。国之山林也,则而利之,市尘之所及,二依其本。故上侈而下靡,而君臣相上下相亲,则君臣之财不私藏。然则贪动,枳而得食矣。徙邑移市,亦为数一。”
问曰:“多贤可云?”对曰:“鱼鳖之不食咡者,不出其渊。树木之胜霜雪者,不听于天。士能自治者,不从圣人,岂云哉?夷吾之闻之也,不欲,强能不服,智而不牧。若旬虚期于月津,若出于一明,然则可以虚矣。故阨其道而薄其所予,则士云矣。不择人而予之,谓之好人;不择人而取之,谓之好利。审此两者以为处行,则云矣。
“不方之政,不可以为国。曲静之言,不可以为道。节时于政,与时往矣。不动以为道,齐以为行,避世之道,不可以进取。”
“阳者进谋,几者应感。再杀则齐,然后运。何谓也?”对曰:“夫运谋者,天地之虚满也,合离也,春秋冬夏之胜也。然有知强弱之所尤,然后应诸侯取交。故知安危,国之所存,以时事天,以天事神,以神事鬼,故国无罪而君寿,而民不杀,智运谋而杂橐刃焉。
“其满为感,其虚为亡。满虚之合,有时而为实,时而为动。地阳时贷,其冬厚则夏热,其阳厚则阴寒。是故王者谨于日至,故知虚满之所在以为政令。已杀生,其合而未散,可以决事。将合可以禺,其随行以为兵,分其多少以为曲政。”
字词注释
[1]时大:随着时间而增多。此“大”指亲戚增多,亦即人口增多。
[2]易云:容易相亲近。《诗经·小雅·正月》:“昏姻孔云。”毛传:“云,旋也。”如云团聚的意思。
[3]俗:形成风俗。
[4]用人:国君可使用的人。
[5]则:通“铡”。砍伐。
[6]市尘之所及,二依其本:市场能得到两倍的利益。市尘,市场。依,比。本,本金。
[7]而君臣相上下相亲:君臣上下呼应互相团结。相上下,相呼应。
[8]贪动:争相活动。
[9]枳而得食:分途用力,各得其食。枳,枝,引申为分别。
[10]徙邑移市:搬迁城镇和市场。
[11]数:权术,方法,策略。
[12]可云:何云。可,通“何”。云,亲。参上文“死则易云”句注。
[13]咡:饵。
[14]能:而。
[15]旬虚:古代天文学术语。一个月三十日为旬满,二十九日为旬虚。期:按一个月为单位算。月津:古代天文学术语。指月明光润津津的样子。
[16]若出于一明:旬的满虚取决于月亮圆缺一次(即一个月)长短的意思。
[17]可以虚:可以算一月中各旬(一旬为十日)的满虚。
[18]好人:爱好仁。人,通“仁”。
[19]不方之政:不正确的政策。
[20]曲静之言,不可以为道:局限而缺少发展观的言论,算不上是道,因为道为一动一静。
[21]齐:等同,不加分别。即庄子所谓“齐生死”之“齐”。
[22]阳者:指明显的事物。进谋:提出好的谋略。
[23]几者:能见事物发展微妙的人。
[24]再杀:损之又损的意思。杀,减少。齐:同一。
[25]何谓也:原作“可请也”,据郭沫若说改。
[26]有:又。尤:差异。
[27]应诸侯取交:应对诸侯应采取的策略。
[28]事:事奉。
[29]罪:指灾害战乱及严刑峻法等给国民带来灾祸的事。
[30]杂:聚。聚橐(tuó)刃:即收起甲兵不用的意思。橐,盛弓箭的袋子。
[31]感:感应。即天道盈满是可感的。
[32]“满虚之合”三句:满虚会合、有时表现为实在的,有时表现为运动的。
[33]地阳时贷:阴阳按时交替。据丁士涵说,“地”当作“阴”;贷,通“代”,代替,交替。
[34]冬厚:冬天严寒。
[35]已杀生:已到深秋肃杀的时节。古人认为“秋”代表刑杀,人世也应行相应的政令。
[36]合而未散:阴阳相合,处于平衡状态。
[37]决事:指决狱。
[38]将合可以禺,其随行以为兵:夏末秋初之时,寒凉方至,将配合此时事端的动静进行练兵。禺,初见事端。
译文参考
“衣食对于人,不可能一日离开,家族人口却随着时间而日益增多。所以无论是圣人还是百姓都是艰难地活在世上。人死易亲,活着则难投合。行赏之事,行一次人们看作‘赏’,二次,人们就习以为常,三次,人们则看成理所应当。小的行赏会形成风俗,久之则变成一般的礼法制度了,所以不要让下面的人觉得行赏是必然的事。下面的人不看重上赏就会专注于市场,商人就都移入国来,商人们并非听从国君之人,他们居处不挑选什么乡,事奉不挑选什么君主,卖出就是为了谋利,买进也不是为了守藏。国家的山林资源,取过来就去营利,使国家的市场税收成倍增长。所以朝中上下都可以奢侈消费,君、臣之间上下呼应,相互亲近,君臣的财产都不会窖藏不动。这样人人争相努力,各种职业的人都能有饭吃。人们为利益,迁移城镇和市场,这正是国家经济之大策之一。”
桓公问道:“该如何亲近众多的贤人呢?”回答说:“不吃钓饵的鱼鳖,就不出深水。不畏霜雪的树木,就不听任天时。自己有办法的贤士,就不肯听从圣人,哪能亲近他们呢?我管仲听说过,如果人无所求,用强力不能使其屈服,用智慧也难以统治。这就好像一个月三旬的满虚取决月亮圆缺一次的长短;据其长短,可以算满虚。所以,要控制仕途发展而使禄赏不致过厚,士人就来亲近了。不择人而给予禄赏叫作‘好仁’;不择人而进行敛取,就叫作‘好利’。明白这两点,并且作为行事准则,就可使贤人亲附了。
“不正确的政治措施,不能治国。局限而静止的言论,不可以作为准则。掌握好时势与政治的关系,就可以与时俱进了。把不动无为看作道,把齐定万物看作‘德’,这是消极避世之道,不能鼓励人们进取。”
“对已显明的事物,要能够运用谋略;对于隐幽的事物,要有感知的能力。要知道事物必须在精神上损之又损,与外物齐同,这样谋划才可以操作。这都是为什么呢?”回答说:“运用谋划,就像天地的盈虚与离合,就像是春秋冬夏的交替。明白了这一点,就懂得了强弱的差异,然后应对诸侯采取相应的策略。所以,知道了国家安危的原由,就能按照合宜的时节祭祀上天,按照祭天的时节祭祀神,又按照祭神的时节祭祀鬼,这样国无天灾人祸、国君安寿,而国民人口不会减少,运用智者之谋划,国家就能避免刀兵之祸。
“天地虚满变化,满时可感,虚时则不可感。满虚相互结合,有时显现为充实,有时显示为变动。阴阳的运动是经常交替的,冬有严寒则夏有酷热,阳气旺盛则阴气也浓厚。所以君主应十分谨慎地对待冬至和夏至两个节令,由此了解虚、满的情况,据以确定政令。如已到深秋杀生的时节,阴阳聚合而平衡,可以决行狱事。秋气将合的初秋时节,可以配合时势动静进行练兵,并根据军力大小以安排军事活动。”
核心内容解读
“商人于国,非用人也。不择乡而处,不择君而使,出则从利,入则不守。国之山林也,则而利之;市尘之所及,二依其本。故上侈而下靡,而君臣相上下。相亲,则君臣之财不私藏,然则贫动肢而得食矣。徙邑移市,亦为数一。”这里就君臣关系及侈靡对其重要意义作了总结性论述。这段话可谓全篇画龙点睛之笔:礼义只是人君控制臣下的工具,而侈靡消费则是其具体内容之一。商人不是生产者,但侈靡消费端赖其贸迁有无,流通财富。篇首揭示的侈靡概念,其实质至此得到最明确的表述。这里,作者还指出,“人们为了利益迁移城镇和市场,这正是国家经济之大策之一”,反映出当时人们对于城镇市场对于社会经济发展作用的认知。
桓公再问:“该如何亲近众多的贤人?”文中管子说,人无所求,则用强力或智慧都无法使其屈服。对于士人而言,君主要做的是“故阨其道而薄其所予”,运用好“好仁”和“好利”两点,就可以使贤人亲附啦。当时越来越多“士人”在自己的家族中没有上升通道,能够给予他们机会的诸侯君主就会得到其认同辅助。
“不方之政”开始的几段内容,有浓厚的阴阳五行色彩,历来被认为是用气运图谶之说预言朝代兴替,实属误解。这里只是提出变化的思想作为侈靡的理论依据,且与篇首遥相呼应。
这是讲述了阴阳五行是天地自然的变化,人们只能顺从而不能改变其运动规律,统治者应该根据这种规律来制定政策,预防灾变。篇中有简单明了的表述:“王者谨于日至,故知虚满之所在,以为政令。”建议君主深秋时决行狱事,初秋时练兵。这里反映出古代中国中天人感应的思想。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论《管子·侈靡》篇(节选)
五、《侈靡篇》与《管子》其他篇消费论的矛盾问题
《侈靡篇》是《管子》中的一篇,《管子》中其他篇还有关于消费问题的论述,一般认为其中“主俭”说是主要的。“侈靡”与“主俭”显然是矛盾的,这两说如何并存于《管子》一书呢?
一种不证自明的解答是,“《管子》非一人之笔,亦非一时之书”,而是管仲以后学者所作的论文集。既然各篇非出自一人,则各篇思想当然可以有所不同。这种解答不能说不对,但是没有具体说明《管子》的“侈靡”与“主俭”说究竟如何对立,或者是否二说真正存在着矛盾。这就需要检查一下《管子》其他篇对于俭和侈是如何论述的。
《管子》的“主俭”说主要表现于下列论述。“明君制宗庙,足以设宾祀,不求其美,为宫室台榭,足以避燥湿寒暑,不求其大;为雕文刻镂,足以辨贵贱,不求其观。故农夫不失其时,百工不失其功,商无废利,民无游日,则无砥墆。故曰,俭其道乎!”(《法法篇》)“故圣人之制事也,能节宫室、适车舆以实藏,则国必富,位必尊。能适衣服、去玩好以奉本,而用必赡,身必安矣。”(《禁藏篇》)“故适身行义,俭约恭敬,其唯无福。祸亦不来矣。骄傲侈太,离度绝理,其唯无祸,福亦不至矣。”(《禁藏篇》)
由上论述可知,(一)《管子》所说的侈和俭,都是就统治阶级的消费而言。俭的内容是“节宫室”“适车舆”“适衣服”。就是说,统治阶级的消费,要有节制,要有度;无节制或“离度”的消费,就是侈。(二)节制消费的必要,在于“实藏”和“奉本”,就是说,在于使国蓄不致空虚,农桑不致衰落,能长久保持统治者的安富尊荣。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提出“奉本”,提出“农不失其时,工不失其功,商无废利,民无游日,财无砥墆”的问题,就是说,提出了节制消费与生产的关系的问题。《管子》对这个问题没有进行论证,但就上文来看,可以作如下的理解,即如果统治阶级的消费“求其美”“求其大”“求其观”,则农工商将转移来为这些“离度”的消费服务,农将失其时(不能“奉本”),工将失其功,商有废利,民有游日,财有砥墆,亦即原有的生产资料和必要生活资料的再生产将因而缩小。
需要指出,《管子》主张节制消费,并不意味着尽量减少统治阶级的消费,而是主张一种合乎为保持特权阶级身份和地位的消费。所以它不是一般地肯定俭,而是以统治阶级的消费如何最合乎本阶级的要求为标准。《乘马篇》有一段论述把这个问题说得很清楚。它说:“故俭则伤事,侈则伤货。……货尽而后知不足,是不知量也。事已而后知货之有余,是不知节也。不知量,不知节,不可谓之有道。”所说“俭则伤事”,是说过于俭省,将影响为“避燥湿寒暑”用的“宫室台榭”的兴建,将影响为“辨贵贱”用的“雕文刻镂”的制作,徒然造成货财有余,而有伤于统治阶级的身份和地位。《版法篇》有“用财不可以啬,……用财啬则费”之语,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至于“侈则伤货”,与《八观篇》所说,“侈之所生,生于无度”,是一个意思。就是说,过量消费财货,将造成财货匮乏情形。《乘马篇》认为这两种情形都是不好的,前者叫做不知节,后者叫做不知量。
根据这种说法,人们如果说《管子》既反侈又反俭,而主张有节制的和不过量的消费,是完全有理由的。所以《管子》的“主俭”说,不是主张降低统治阶级的消费水平,有如太史公所说的“墨者俭而难遵”之俭,而是主张“知节”和“知量”的消费。
那么,《侈靡篇》的侈靡说与《管子》的“主俭”说是否矛盾呢?从以上所述来看,二者并无实质性的矛盾。第一,“主俭”说主张统治阶级“知节”和“知量”的消费,“侈靡”说不是也反对“无度而用”的消费吗?第二,“主俭”说的重要考虑是“实藏”“奉本”,“侈靡”说不是也主张“重本”“积者余粒食而侈”吗?第三,“主俭”说虽然没有展开论证,也论及消费与生产的关系,即论及“知节”的消费与“农不失其时,工不失其功,商无废利,民无游日,财无砥墆”的关系,这与“侈靡”说的“富者靡之,贫者为之”的论点,不是有共同之处吗?
可以看出,“主俭”说是从保持农工商各业正常活动说的,是从通常情形说的,而“侈靡”说则是从贫民和失业工匠等就业说的,是从特殊情形说的,这是二说不同之所在。但这不同不是不能并存的,而是互为补充的。就政策说,二说是在不同情形下关于统治阶级消费的政策。
(未完待续)
说明:此文章中“四、“重本”,还是重侈和重商?”的内容在第161天学习内容中做了引用,就不重复分享了。
参考资料
《巫宝三集》,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学术委员会 组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2018年10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