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163天《 侈靡 第三十五》第29段～第34段

原文阅读

    “君子者，勉于纠人者也，非见纠者也。故轻者轻，重者重，前后不慈。凡轻者，操实也，以轻则可使，重不可起，轻重有齐。重以为国，轻以为死。毋全禄，贫国而用不足；毋全赏，好德恶使常。”

      “请问先合于天下而无私怨，犯强而无私害，为之若何？”对曰：“国虽强，令必忠以义；国虽弱，令必敬以哀。强弱不犯，则人欲听矣。先人而自后，而无以为仁也，加功于人而勿得，所橐者远矣，所争者外矣。明无私交，则无内怨。与大则胜，私交众则怨杀。

      “夷吾也，如以予人财者，不如毋夺时；如以予人食者，不如毋夺其事，此谓无外内之患。事故者，君臣之际也。礼义者，人君之神也，且君臣之属也。亲戚之爱，性也；使君亲之察同索，属故也；使人君不安者，属际也。不可不谨也。

    “贤不可威，能不可留。杜事之于前，易也。水，鼎之汩也，人聚之；壤，地之美也，人死之。若江湖之大也，求珠贝者不令也。逐神而远热，交觯者不处，兄遗利夫！夫事左中国之人，观危国过君而弋其能者，岂不几于危社主哉！

    “利不可法，故民流；神不可法，故事之。天地不可留，故动，化故从新。是故得天者高而不崩；得人者，卑而不可胜。是故圣人重之，人君重之。故至贞生至信，至言往至绞。生至自有道，不务以文胜情，不务以多胜少，不动则望有廧，旬身行。

      “法制度量，王者典器也。执故义道，畏变也。天地若夫神之动，化变者也，天地之极也。能与化起而王用，则不可以道山也。仁者善用，智者善用，非其人则与神往矣。

字词注释

[1]纠：察。《周礼·秋官·大司寇》：“以五刑纠万民。”

[2]慈：章炳麟说：借为“戴”。相当，对等。

[3]齐：同“剂”。比例。

[4]重以为国，轻以为死：郭沫若云：今国者重器也，然以权操之则易举。故曰“重以为国，轻以为死。”“为”通“谓”，

“死”通“尸”，即祭祀之尸。以孺子为神保，犹以一握之权起千斤之重也

[5]全禄：满禄，即俸禄标准太高。

[6]好德恶使常：不要使好德务施成为常事。“恶”下原有“亡”字，据张佩纶说删。

[7]合于天下：联合天下的诸侯。

[8]犯强：触犯强暴。

[9]国虽强：此处之“国”指打交道的国。意思是面对再强的国家。

[10]令：辞令。

[11]敬以哀：恭敬而哀怜。此指对待小国。

[12]无以为仁：不自以为仁，即不以仁者自居。

[13]勿得：不自以为有德。得，通“德”。

[14]橐（tuó）：包容。

[5]外：郭沫若云：亦犹远也。《吕氏春秋·有始览》：“行远道。”高诱注：“远道，外道也。”

[16]明：公诚，讲信用。

[17]与大：联盟强大。

[18]怨杀：怨怒杀伐。

[19]如以：与其。

[20]事故：干事。故，事。一说，两字应作“忠敬”。

[21]际：遇合、结合。

[22]神：法宝。

[23]且君臣之属也：君臣以道义相连属。此句接上句“礼义者，人君之神”而来，故以“且”字相连。

[24]使君亲之察同索：按安井衡说，“察”当为“际”。索，法度。

[25]属故：因有政事要做的缘故。

[26]属际：连接上有缝隙。属，连缀。际，缝隙。此即君臣毕竟不同于父子，所以易有缝隙，从而造成君主不安。

[27]留：埋没不用。

[28]杜事之于前：杜绝于事发之前。

[29]汩：水流的样子。

[30]令：受命。一说，“令”当作“舍”。

[31]逐神：一种祭祀活动。远热：郭沫若云：当为“远爇”，谓逐神时燃火炬而传远也。

[32]交觯（zhì）者：指酒席中相互敬酒者。觯，古代酒器。不处：不能安处。

[33]兄：同“况”。何况。

[34]左：佐，辅佐。中国：此指诸侯邦家。

[35]弋：显示，夸耀。

[36]法：常。又，据郭沫若说，当读为“废”。

[37]流：流动地求利。

[38]神不可法：神鬼无常。

[39]贞：正。

[40]至言往至绞：据猪饲彦博说，当作“至信生至交”。

[41]生至自有道：产生至信、至交自有其道。

[42]望有廧：看着好似有一堵墙。廧，同“墙”。

[43]旬身行：人只能顺着墙走，不能“化故从新”。旬，通“徇”。循。

[44]典器：准则和工具。

[45]执故义道：坚持旧的义和道。

[46]极：根本原则。

[47]王用：旺用。王，旺。又，据安井衡说，“王”字当为“善”字之讹。

[48]山：宣。道山即道宣，言说。又，据丁士涵说，“山”当作“止”。停滞。

译文参考

    “有权位者，是努力纠察校正人民的人，而非被纠察校正者。就像轻和重，轻的只是轻，重的只是重，两者不相当。轻的可以操纵重物，因为它轻则可以方便使用，而重物却不易操起，轻和重之间是有一定比例的。国家是重器，以权力之轻操持它，又可以轻而易举。人君在使用臣民时，俸禄标准不要太高，否则，国贫而财用不足；不要滥行赏赐，不使好德务施成为常事。”

  “请问要想率先联合天下诸侯而不会招致私怨，触犯强暴却不会招人忌害，该怎么办呢？”回答说：“国家即使强大，外交辞令也必须忠诚而有道义；国家即使弱小，外交辞令也必须恭敬而有怜爱之心。无论强弱，都不侵犯，那样诸侯就愿意听从了。先人后己而不自夸为仁厚，加功于人而不自居为有德，这样，就能包容宽阔，所争取的领域也就很广阔了。光明正大而不结私交，就不会产生内怨。联盟强大之国就会胜利，而私交多，就会因怨恨而引起杀伐。

    “我管仲的看法是：与其给人钱财，不如不耽误其农时；与其给人粮食，不如不剥夺其农事，这才叫作没有内忧外患。干大事，是君臣结合的原由。礼仪，是人君保有尊严的条件，也是君臣结合的道义。亲戚间的亲爱，发自本性；让君臣与父子关系一样的是法度，因为总要在一起处理政事；导致人君不安的是君臣关系出现裂缝。这都是不能不谨慎对待的。

  “对贤者不能以威制服，对能者不可埋没不用。杜绝于事发之前，是容易做到的。犹如水，在鼎里流动，是人们把它聚集起来的；土壤肥沃之处，人们宁死不移。就像江湖那样阔大，想寻求珠贝的人，不需别人下命令就去了。在祭神仪式点燃火炬进行传递的时候，交杯酬饮者也不敢稳坐不动，赶紧赶来参加，何况追逐遗利的人们呢？应有的职责是辅佐诸侯邦国，这样的人，眼看国家危险、君主有错，却只顾显示自己的本领，难道不接近于危害国家么？

    “利无常所，所以人民流动以求之；神鬼无常，所以人们虔诚供奉。天地是不停留的，故经常变动而化故从新。所以，得天助者，居高位而不会崩塌；得人助者，即使居低位也是不可战胜的。所以，圣人和人君都很重视这个道理。至高无上的忠诚产生至高无上的信任，至高无上的信任可以产生至高无上的交情。达到这种至高无上的境界自有其道，不必用虚伪掩饰真情，不必用多数战胜少数，君子岿然不动，看着好似一堵墙，人只能顺墙而行。

    “法制度量是王者治国的准则和工具。坚持过去的仪法和道德，就是害怕变革。天地就好像有神灵推动，变化不已，这是天地的根本原则。能与时俱变而使财富旺盛，这是言语难以传达的。仁者、智者都善于运用天地变化，若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它应对变化的良机就空自与神逝去了。

核心内容解读

      作者主张，身居高位的君主在治理内政时，善于“任人”而不亲自动手，“君子者，勉于纠人者也，非见纠者也”。使用臣民时，俸禄标准不要太高，免得国家财用不足。在外交策略上，对大小国都不侵犯，光明正大与诸国相交，联合强大的国家才可能胜利。在社会秩序变乱的春秋时期特别是战国世界中，与各个诸侯国之间实力和关系都在发生重大变化，君主的外交政策是非常重要的。

      国家事务的根本依然是农业，文中说“与其给人钱财，不如不耽误其农时；与其给人粮食，不如不剥夺其农事，这才叫作没有内忧外患。”在君臣关系方面，不同于发自亲情的父子关系，要运用礼仪和法度，谨慎地维护好君臣关系，才能干成大事。对于贤者不能以威相胁，对于有才能者不可埋没不用，聚集贤能之士来治理国家。

      作者认为“得天者高而不崩，得人者卑而不可胜”，描述了至贞至信至交的理想状态，这种君子岿然不动以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当然，之后又论述“法制度量是王者治国的准则和利器”，但是，可贵的是，文章中落脚在“天地变化不已是根本法则，仁者智者都能够与时俱变，善于运用天地变化”。如若不然，变化稍纵即逝，就会错失良机。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论《管子·侈靡》篇（节选）

三、论侈靡消费的作用和政策

      《侈靡篇》有两句有名的关于侈靡消费的话：“雕卵然后瀹（yāo）之，雕橑然后爨（cuān）之。”就是说，煮鸡蛋先画上彩色然后煮，烧木柴先雕上花纹然后烧。这两句话显然是对侈靡消费形象的描绘，文中没有对于这种消费进行批判，而把它当作一种必要的社会消费，从而展开分析和论述。我们先来看看这段文字是如何分析和论述的。

      “饮食者也，侈乐者也，民之所愿也。足其所欲，赡其所愿，则能用之耳。今使衣皮而冠角，食野草，饮野水，孰能用之？伤心者不可以致功。故尝至味而，罢至乐而。雕卵然后瀹之，雕橑然后爨之。丹沙之穴不塞，则商贾不处。富者靡之，贫者为之，此百姓之治生，百振而食，非独自为也，为之畜（蓄）化（货）。”

        可以看出，这段论述是从君主的立场出发的（全篇论述都是如此）。所谓“用之”，就是人君使用臣民，而所说的“民”，是指贵臣和富民。至味的饮食和至乐的侈乐，被看作贵臣和富民的正常欲望，满足贵臣和富民的这种欲望，被当作使用臣民的一种手段。后面几句，是论述富者侈靡消费对于贫者的作用，即由于富者的侈靡消费，贫者为之生产，由此贫者的衣食可以有所取给。“非独自为也，为之蓄货”，是说劳动者单单靠自己劳动是不行的，要有富者蓄积财货和大量消费，劳动者才能得到衣食。这里提出的“自为”概念值得注意，留到以后再说。“富者靡之，贫者为之”，说出了消费与生产二者之间的关系。就是说，侈靡消费作为需要，作为动机和目的，确定生产什么，然后劳动者进行生产。可以说，《侈靡篇》所论，已经不限于侈靡消费本身，而从当时社会经济关系所产生的问题——“贫者”问题，来论述侈靡消费。像这种论述，在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史上，还是第一次见到。

      关于侈靡消费与生产的关系，上面所引篇文只说了要点，篇文还有较为充分的论述如下。

问用之若何？巨瘗堷，所以使贫民也；美垄墓，所以使文萌也；巨棺椁，所以起木工也；多衣衾，所以起女工也。犹不尽，故有次浮也，有差樊，有瘗藏。作此相食，然后民相利，守战之备合矣。

故上侈而下靡，而君臣相得，上下相亲，则群臣之财不私藏，然则贫动肢而得食矣。

        这两段论述，用重葬为例，具体地说明富者大量消费，可以使贫民、工匠、女工等有工作可做，有衣食可得。这是篇中对于侈靡消费与生产的关系最为清楚的说明。文中提出的“财不私藏”的问题，在政治上和在论述侈靡消费上都有重要意义。《管子》有《国蓄》等篇，强调国家蓄积谷米等财货的必要性，但反对豪门大贾并积财货，这是为了削弱豪门大贾的权势以增强封建君主的中央集权而提出的主张。在论述侈靡消费上，“财不私藏”可以说是对上文所说“为之蓄货”的补充说明。因为如果积货而私藏不用，侈靡消费将无从产生。从这一论点来说，可以说《侈靡篇》又从“蓄货”的反面对侈靡消费及其作用作了论证。《侈靡篇》主张侈靡消费和“财不私藏”，也说明了政治与经济的统一。

      《侈靡篇》所主张的侈靡消费是指通常情形而言，还是指特殊情形而言？胡寄窗同志说，侈靡是在特殊情况为了达到一定的目的所采用的手段。我们认为这样理解是对的。《乘马数篇》有一段论述，说的正是侈靡消费作为施政措施所根据的具体情况。其文如下，“若岁凶旱水泆，民失本事，则修宫室台榭，以前无狗后无彘者为庸（傭）。故修宫室台榭，非丽其乐也，以平国灾也。”

        这里明说，如遇水旱灾荒，发生农民无衣无食情形，就采取修建宫室台榭等侈靡消费办法，雇佣这些贫民，使他们衣食有所取给。所说“前无狗后无彘者”，就是因灾荒而离乡背井、流离失所、最贫苦的贫民。当然，水旱灾荒只是“贫民”出现的一种情形，但是就所举这种情形来说，显然是一种特殊情形，而不是通常情形。再者，文中明确说侈靡消费旨在解决贫民就业问题，而不是解决劳动者通常受剥削而产生的贫困问题。所以所说“使贫民也”，“贫动肢”等，是指无业贫民而言，而非指一般受剥削的劳动者。

      以上是《侈靡篇》关于侈靡消费的作用和政策的论述。这些论述很自然使人想到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马尔萨斯的“奢侈说”和垄断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凯恩斯的“就业论”，前者把“非生产消费者”的挥霍说成为防止生产过剩的手段，后者主张用造金字塔、军事开支等办法作为增加需求和扩大就业的灵丹妙药。《侈靡篇》早于这二人二千来年，虽然在论述上因时代条件彼此有所不同，但在实质性问题上，如在问题的提出和论证上，在为侈靡消费的辩护上，彼此何其相似乃尔！马克思说，“奢侈品所代表的只是一种剩余劳动，并且是直接以富人作为收入来消费的剩余产品形式出现的剩余劳动”。显然，从侈靡消费而产生的生产活动，是奢侈品的生产，它意味着把社会劳动力用于奢侈品的生产上，而不是用于生产资料和必要生活资料的生产上，结果必然导致劳动者贫困和剥削阶级侈靡消费之间对立的加剧，不利于发展社会生产力，不能起到真正扩大就业的作用。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

《巫宝三集》，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学术委员会 组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2018年10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