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天尽遇湘西永顺人,最后蹊跷到自己都忍不住暗自发笑了。
早上在飞扬,听一握长笛的小姑娘和同学说着普通话(多年测试普通话,耳朵已然能辩识各地乡音),便诧异地询问她是否湘西人,她睁大眼睛猛点头,我便笑着地和她说起家乡话来。她只激动得一个劲儿傻笑,又自告奋勇地为我去找人、找空调遥控器,然后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
我极理解她于他乡遇乡音的激越心情,那份莫名的喜悦就好似久旱逢甘霖,心下欢呼狂喜,却又不得不按奈下去,强作镇定。
大学时代,头一次远离家乡,在左家垅皇家音乐学院就读,听得最多的是别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们湘西有好多土匪?听说你们那里都是吃生肉的吧?我便极认真地告诉他们: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一切都和你们一样了!但从他们的话语里可以听出,湘西的神秘还是令他们半是向往半是觊觎。
那时校园里倒是很有几个湘西老乡,大家也都互相帮衬着,但在大街小巷里却再难碰上湘西人。有次刚出琴房拐出省艺校路口,突然听见前面俩男子在说湘西话,约莫是保靖花垣一带口音,便一直尾随他们,津津有味地凝神仔细聆听他们用乡音对话,说的啥内容几乎完全没有印象,为的只是听一听乡音!在那个完全陌生的语言环境里,四处都是怪声怪调的长沙话横飞,突然听到乡音,别提有多亲切!不知不觉,我竟跟着两个陌生老乡拐进了有色(现中南大学南校区)里,直到毫不知情的他们边谈边走进了红楼宾馆,我才怅然若失地返回。
又有一个春日午后,和一群同学抱着本大书去上视唱练耳,走到音乐学院老办公楼前的墙角,见一老奶奶弯腰在草丛中拔拉着什么,大家都窃窃私语地猜测着,我却一眼瞧见她手中拿着的一把青嫩嫩的蒂蒂菜(湘西话,即荠菜),便犹疑地对同学说了一句:这是我们湘西人最爱吃的野菜,用它煮鸡蛋,那汤水可香了!还能确保一夏不被蚊虫叮咬。谁知那老太太一听,马上回头问我:你也是湘西的?!我只一点头,她竟从草丛中几步挪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亲热得问这问那,说她女儿在艺校工作,叫我有时间到她家去玩。而我一面为碰见老乡高兴,一面又担心上课迟到会被严厉的周老师冷眼相待,正急得无法脱身,一旁的室友加老乡静看出我的窘迫,忙过来抽出我的手对老太太用湘西话连声说好,便拉着我匆匆飞奔赶课去了。
他乡遇乡音的喜悦常令人倍感深情,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语言,会使得人产生幻境,恍若自己是颗渺小的蒲公英,是随风飘散的沙砾,是闲适飘浮的流云,一旦遇到乡音,便瞬间有了膨胀扎根的勇气。
下午去北辰三馆,打个滴滴去地铁站,上车那师傅正听语音,我一听就笑了,问他是否永顺人,他腼腆一笑,频频点头,回答是永顺万坪人。付款时,我顺手点了五颗星,评价服务态度棒极了!毕竟,老乡还是要用来相衬相帮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