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东北人家往事录(1)

很早就想拿起笔写些以往发生在自己生活的事了,还有那许许多多不得不提及到的人。他们丰富了我的人生,也或多或少感染着我对生活的不同定义。

我不知道这个不算短的故事或在未来以什么形式和大家见面,还是永远尘封在我家的电脑硬盘中,我只是想要写出来,这里会有我的父亲母亲的故事,他们父母姐妹的故事,当然一定会有“我们”的故事。

1一个家族的迁徙映射一座城市的变迁

爷爷今年85岁,在小城里是小有名气的中医大夫,退休后一直闲赋在家。而我从小听到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一九四八年的那场家族迁徙事件。故事要从十二岁的爷爷跑到街上掏吃的开始讲起。

一九四八年中共攻打长春时,因强攻不得手,遂改变用围困绝食的办法,欲迫使长春守敌投降。同年五月三十日,林彪下令:“要使长春成为死城!”。 驻守长春的是国民党将领郑洞国,他态度坚决地拒绝投降。由于城里五十万平民的存粮只能维持到七月底,郑将军要求平民离城。但林彪的作法是:“严禁城内百姓出城。”“只有带枪和军用品的人才能放出。”这是为了鼓励国民党军人投诚。中共认为郑洞国人老实,在目前情况下(即老百姓挨饿的情况下)有可能争取起义而促使其投诚。

爷爷当年只有十二岁,家里排行老二,住在现今长春市的二道区。他跑到街上一是打探城内外的消息,二是想看看能不能掏到一些能吃的东西,围困长春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家里能吃的都吃光了,全家几口人已经真的面临揭不开锅和饿死的边缘,现在就连树叶树干都基本找不到能吃的了。

爷爷一路跑的飞快,街上的人祈求声,哭声不绝于耳。大家都背着简单的行囊,祈求守城的官兵让他们出去,可官兵也很为难,也求他们说,这是命令,他们也没有办法。爷爷看到他们穿着都是八路军的军服。声音质朴,饱含着深深的无奈。

当晚,爷爷两手空空的回到家。我的太爷爷祖籍山东张姓人,具体山东哪里现已无从考,但太爷爷一手算盘打的精细,是当地远近闻名的职业掌柜子,现在来说就是职业财务总监,算起帐来分毫不差,这也为这个家族后来的稳定繁荣带来希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爷爷什么都没有拿回来,家人也没有责怪,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想吃顿饱饭是如此之难。太爷爷把大儿子和二儿子,还有妻子以及抱着的小儿子叫到身边,开家族会议,议题就是让哪个孩子得到生的希望。原来太爷爷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买了一张当时所谓的“通行证”,拿着他可以活着放出城,可家里几口人,让谁走呢?

经过一晚上的讨论,决定让大儿子拿着通行证出城,因为他已近成年,出去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剩下我爷爷年纪太小,即使出去也不定能存活下来,家人没有异议,于是,爷爷的哥哥——我的大爷爷就平安出城了,太爷爷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无论如何要保住了张家的一条根,这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吧!

可故事远没有结束,过了不到半月,守城的国民党将领以及手下实在无法看着百姓不断饿死在城,中共官兵也不忍心看着急剧死亡的普通百姓,两方手下就偷偷在不起眼的边卡撕开一个口子,默许城中百姓逃难而出。

此时,已经都打好行囊蹲守在城门口等待不知多久的百姓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争先恐后的往外跑,这其中就有我太爷爷他们一家四口。能够跑出来,是何其的幸运,而那些饿死病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了。

背井离乡逃荒的日子,爷爷经常回忆给我们听,他一路看见很多躺在土道两边哭泣的孩童,久久趴在不省人事的亲人身边不愿离去,而出奇的没有一个过路人询问或是帮助他,因为大家都在饿着肚子拼命赶路,投奔各自乡下的亲友,大家都是衣衫褴褛饥饿难耐,这条逃荒之路连要饭都无处可要。

那时,我爷爷最小的弟弟还在襁褓之中,被太奶奶紧紧的抱着,很多身边的亲友一路都让她把孩子扔了吧!因为大人都要饿死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养的活,可太奶奶倔强的就是一路死死的抱着不愿撒手,即使孩子在怀里已经瘦弱如骨,奄奄一息了。

作为一位妈妈,她不愿意剥夺孩子仅有的一点生的希望。即使自己饿着肚子,也把仅有的吃的东西留给孩子们。最为讽刺的是,后来,这个没有被扔下的孩子成为了一个败家子,而且把太爷爷间接害死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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