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女儿以后,日子比刚结婚时更艰难了。这么一个小人,一下子打乱了原来所有的生活节奏,刚分家时,只有两个大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是男人不中用,也只是比计划的节奏慢点。
可是现在,她出不了家门,只能在家带孩子孩子。婆婆不帮忙带,嫌她生个丫头片子,找借口说小姑子和小叔子都没结婚成家,她的任务还没完成,不能看孙女。她知道婆婆说的是实情,家里还剩两个小姑子和一个小叔子没成家,可是他们都已长大成人,能独立下地干活,自从她结婚两年多的时间,她没看到过婆婆下地干活,婆婆只是每天做做饭而已。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生个丫头,公公婆婆都不喜欢罢了。她能理解他们,刚怀孕时,自己也盼着生个男孩,在农村这方天地里,男人是天,根深蒂固的观念,谁也没有办法改变。邻居家儿媳妇生了一个小子,她的婆婆二话不说,整个月子就住在儿子家,照顾儿媳妇和孙子,还逢人就夸儿媳妇是她们家的功臣。地里的活都扔给了老头子,尽管累,老头子也是乐呵呵的,一个男孩,换来全家老少的笑脸。
自己不争气,没能给公公婆婆生个带把的,她们自然不会高兴,不帮忙带孩子也是情有可原。自己的女儿,虽说刚生下来有点失望,可是对孩子的疼爱一点不能少,她已经准备好过更苦的日子了,地里的活,男人能干成啥样就是啥样吧!
二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了,她很清楚越是她们这样的家庭,越得把孩子照顾好,万一生病了,不光孩子受罪,看病的钱也是一笔大支出,这些钱她绝不能花,所以看好孩子,也是帮家里致富。
第二年,她又生下儿子,凑成了一个好字。看着一双儿女,她是又心酸又高兴,女儿瘦弱,一岁多了,头上光秃秃的,竟看不到一根头发。唉,还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吗?她知道这个家亏欠孩子。
儿子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刚生下来自己就没有奶水,从小没吃过一口母乳。接连生下两个孩子,她自己的身体已严重亏空,哪里还能有奶水?唉,现在两个孩子都得喂饭,都得跟着她们遭罪。
她觉得现在的生活还不够节俭,还得勒紧裤腰带精打细算过日子。她那个男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干点活比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还难,能收到家里的每一粒粮食、每一棵蔬菜、每一根柴火,甚至是挑到缸里的水,她都得省着吃,省着用。
自此以后,二姑就像一个恪尽职守的守门人,严密把守着家里物品的进进出出,哪怕是二指长的一根线头,她也绝不会浪费。谁成想时间久了,她的节约竟成了她和外人相处的魔咒。
她总觉得自己家里的东西来之不易,过分的节俭甚至为她惹出了麻烦。有一次,前院的大婶借了她一根针,三天都没有还回来。二姑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也暗暗着急,心里想:大婶不会是忘了吧!这都三天了,到现在没有一点归还的意思,这可怎么办?不行,我得要去,不能就这么让她占了便宜。虽说一根针不值钱,可也是钱买的,一根针能用好多年嘞!
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走进邻居家里:“大婶,那根针你用完了吗?用完了我就拿走,别万一丢了!”她实话实说了。邻居大婶正在厨房里蒸馒头,两手沾满了面,听她这么一说,连手也没洗,跑到屋里找到针递给她,全程没说一句话。
没过几天,整个胡同里的人都知道二姑和她婆婆一样,都是极抠门的人,大家都议论着她们那个家,那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最后都想起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大家都感叹着这个村子里扣扣索索的一家人,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此事以后,邻居们对她的审视已有了初步的判断,另一件事则给她完全定性。上个世界八十年代,村子里还经常有讨饭的出现,那时人尽管贫穷,心地却很善良,只要有讨饭的上门,总是会匀出一口饭来,多则一个馒头,少则半个,赶上饭点的时候,再从锅里盛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奉上。
农村人不在乎这一点吃的,相反还会以此为傲,觉得自己积了德。记得我小时候,一个讨饭的老奶奶,因为下大雨走不了,在我家住了三天,每天吃饭,她都和我们一家在一个桌子上吃,爸妈没看出来有一丝一毫的心烦,这就是农村人可爱、可亲又可敬的地方。
陆续又几个讨饭的人去了二姑家,邻居们注意到,这些可怜的人无一例外的空着手出来,有的人脸上还带着满脸的沮丧,嘴里嘟嘟囔囔,不用说,是嘀咕着二姑的小气。
二姑的这一举动,不仅伤了那些可怜的讨饭人,更伤了这个民风淳朴的乡邻,大家对此议论纷纷,就像公安局判案一样,这一次,找到了定罪的确凿证据,他们认定二姑心地不行,连个讨饭的都不能舍一口饭,别的人就更不行了。
自此以后,二姑一家就被彻底隔离了,乡亲们都断绝了和她的一切来往。